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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右粯不想生事,接过已倒空的吊桶,笑道:“算了,咱们再拉一桶上来。”

  大汉却不肯善了,大手一伸,便抓住了中年水客的肩膀,怪叫道:“你说谁岂有此理?”

  中年水客一惊,歪着身子急叫:“放手,放手……”

  大汉不但不放手,更加了一分劲向下压,怒声问:“说!你说谁岂有此理?”

  中年水客吃足了苦头,肩膀欲裂,双脚支撑不住身躯,不住向下挫,脸色苍白地说:“是我!是我岂有此理。”

  “哼!好小子,你找死。”大汉悻悻地大骂。

  右粯赶忙伸手相拦,陪笑道:“老兄,算了,有话好说嘛,大家都在作客,出门人……”

  “呸!你想插上一手?”大汉转向他吼叫。

  “在下只是好言相劝……”

  “你给我滚开!”大汉怪叫,放了中年水客,顺手给了他一耳光。

  他被打得退了两步,摇头道:“老兄,你太过份了。”

  “你还敢说?”大汉咄咄逼人地叫。

  他忍下一口恶气,不再做声回到井旁。

  大汉咒骂了几句,方用裤脚抹掉脚上的水,得意洋洋地走了。

  所有的客人,皆敢怒而不敢言,直等到大汉走了,方愤愤不平地大骂大汉凶横霸道不讲理。

  他却不在意地洗漱,若无其事。

  大统铺可睡十余人,房两侧是两张长榻,又低又矮,行李往下一塞,一只竹枕,一床又薄又硬的破被,客人和衣往床上一躺,马马虎虎过一宵。

  不是冤家不聚头,妙极了,邻床的客人,就是那位狞恶凶猛的大汉。

  他刚踏入房内,灯光下,五六名旅客坐在床缘聊天,而那位大汉则坐在床中,惬意地解开上衣,露出一身长满卷毛的胸膛,东抓西抓似乎十分舒服。定神一看,原来这位仁兄浑身长满了令人恶心的疥疮。

  “原来是大有来头的癞龙李大胜,难怪如此狂妄凶暴。”他心中冒火地自语。

  这位癞龙李大胜,是江湖道上颇有名气的流氓恶棍。到处敲诈勒索,有时也做些没本钱的买卖,酒色财气无一不沾,身上经常一文不名,穷急了便无所不为,是各地衙门监牢内的常客,犯了案挨上一两百刑条,毫不在乎。

  论艺业平常得很,全凭力大无穷皮粗肉厚蛮干,再加上能赖能挨揍,好汉怕赖汉,因此真正的好汉真也无奈他何,各地六扇门的公人朋友,也对他大感头痛,只要他不杀人放火,不在闹市抢劫,犯案时揍他一顿也就算了。就这样,癞龙的名头居然在下九流中占了一席地。

  右粯听说过这号人物,看了对方浑身疥疮,这才想起是以耍赖出名的仁兄,心中有点冒火。

  被普通人打了,他不在乎;被这种恶棍抽耳光,委实不是滋味。

  他走近床位,癞龙咧嘴一笑,说:“好啊!又是你这小子。”

  他坐下,床底抽出新买的酒葫芦,拔出塞喝了几口,怪笑道:“哈哈!这叫做不是冤家不聚头。”

  酒香扑鼻,癞龙眼都直了,死盯着他的酒葫芦猛咽口水,傻笑着问:“你有酒?有菜么?”

  “没有。”他说,又喝了几口。

  “去买些花生,龙牙豆,怎样?”

  “没兴趣。”

  “卤鸡,牛肉?”

  “湖广人不吃牛肉。”

  “来些野味?”

  “你去买。”

  癞龙猛咽口水,涎着脸说:“太爷身无分文,这几天钱囊闹饥荒。”

  “哈哈!那你就束紧腰带好了,没有肉,当然也没有酒。”右粯将酒葫芦藏在身后说。

  “给我喝两口,怎样?”

  “不行,我这一葫芦酒有三斤,要一百五十文才能装满。喝一口五十文,怎样?”

  癞龙怪眼一翻,大声叫:“你给不给?”

  “不给又怎样?”

  “我揍死你。”癞龙伸出大手叫。

  他故意打哆嗦,将酒葫芦伸出说:“好吧,别发横,给你喝两口。”

  一面说,一面将葫芦嘴向对方口中塞。

  癞龙一千抓住葫芦底,仰面张嘴。

  酒突然喷出,声势惊人,喷入癞龙的巨嘴内。

  “哎……”癞龙怪叫,”砰”一声仰面倒在床上,一手抵在咽喉上,一手猛掐嘴唇,状极痛苦。

  右粯夺回葫芦,笑道:“喝急了,呛着啦?你太贪心,想一口喝光我一葫芦酒么?”

  癞龙好半天方恢复元气,蹦起叫:“好小子,你……你的酒有……有鬼。”

  右粯大手一伸,说:“拿来。”

  “拿什么来?”

  “钱呀,一口酒五十文,你不能喝了不给钱。”

  “你……”

  “给制钱当然好,古钱也无妨,当然得两文折一文。”

  制钱,是指本朝所铸的钱,俗称国朝钱。目下通行的有洪武钱、永乐钱、宣德钱三种。钱有大小,分一文、当三至当十。

  古钱,指历代留下的各朝钱,通常是两文当一文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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