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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第十五章

  楼上内室中,乐正中大发雷霆,咬牙切齿地说:“娘子,你已看到了,小畜生是何居心。你看出了么?”

  玉凤眉峰深锁,苦笑道:“是的,看他不出,居然工于心计呢!以他的造诣来说,飞虎根本没有脱逃的机会。”

  “他想放走活口,利用不倒翁来牵制我们。好!咱们等他回来。”

  “你的意思……”

  “擒下他,把他的脸容先毁了,他就会死心塌地追随我们左右了。”

  “可是……毁了他的脸容,他便不能对付不倒翁的人,而你又……”

  “咱们今晚动身,不倒翁那群人休想追得上。”

  “可否从长计议……”

  “不必计议了,事不宜迟,迟则生变。”乐正中断然地说,挥手又道:“快!先将夺魂雾准备好。”

  吴倩倩大惊,惶然道:“师父,您老人家脚下不便,这时……

  “啪!”乐正中给了她一耳光、怒叫道:“闭嘴!小畜生胆敢不听话,责任全在你这贱人身上,你给我跪下!我有话问你。”

  吴倩倩脸色发青,惊恐地跪下了。

  乐正中猪眼中凶光暴射,阴森森地说:“昨晚上你对他说了些什么?今早你又对他说了些什么?从实招来,说!”

  “师父……”她心虚地叫,脸无人色。

  玉凤也寒着脸,说:“倩儿,从实说了吧!也许你师父会原谅你。要知道,你们虽附耳交谈,但总有些传入我和你师父耳中,昨晚师娘与你师父并末安睡。”

  吴倩倩心中暗暗地叫苦,硬着头皮说:“师娘,倩儿只是劝他随我们返回奈何天,不要打歪主意……”

  “啪啪!”乐正中狠狠地抽了她两耳光,哼了一声说:“你这吃里扒外的贱货,还漫天撒谎?”

  她除了撒谎撤到底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这像是一场赌博,宝已经押上了,输赢就等一开。

  她赌师父师母听不见她与辛五的耳语,也赌这两位长辈不可能整夜在听晚辈的隔壁戏,哭泣着叫道:“倩儿没撒谎,师父明鉴。”

  她赢了这一宝。

  乐正中恨恨地说:“你师母一再叮咛,要你不惜一切用柔情打动他,你却牵不住这头猛虎,显然你并末尽力。回去之后,如果他仍不驯服,我要好好给你算帐。”

  她心头一块大石落地,颤声说道:“倩儿将尽力而为,倩儿……”

  “你给我小心,快去准备夺魂雾。”

  她知道这一关平安无事,却又替辛五担上了无穷心事,如果毁了辛五的脸容,她还有什么指望?

  她应喏一声,顺从地返回邻室,不禁悲从中来、心中大痛。

  如果辛五昨晚听她的劝告,那该多好?

  她听到邻室传来隐隐私语声,心中一惊,顿忘自身利害,将耳紧贴在壁缝上,凝神窃听。

  乐正中始所末料她竟敢偷听,向乃妻玉凤低声道:“娘子,你猜他到了农庄,该有何举动?”

  玉凤符贞沉吟着说:“很可能去找不倒翁,也许可以减少我们不少麻烦,免得不倒翁死缠不休。”

  “我也有些同感,他绝不会猜想到是外人所为。”乐正中得意地说、又加上一句:“这叫做一石两鸟。”

  “恐怕我们会弄巧反拙哪!”玉凤不胜忧虑地说。

  “放心啦?你不必杞人忧天。咱们好好准备,捉住他之后,先割开他的脸,除去鼻骨。

  咱们的金创药不必放足份量,先让他溃烂,最后方替他治好。”

  “我担心不倒翁。”

  “即使我断了一条腿,那老贼也禁不起我一击。”

  “可,他们人多势众。我认为宏儿毁容纳事,应该暂且搁下,等回家再说,只有他方能镇得住不倒翁,毁了脸,他便无法与人交手了。”

  “不倒翁不会来了,说不定他已死在宏儿的剑下了。”乐正中欣然地说。

  辛五放走飞虎、确是替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只要有不倒翁一群人不断地骚扰,乐正中便得借重他来应付不倒翁,不敢对他怎样,这也是他故意抗命。不杀最后一鬼的原因。

  他希望争取时间,尽量阻滞乐正中动身反奈何天的期限,早一天到达,便少一天机会。

  他必须为自己打算。

  他并末走远,藏身在草丛中静候变化。

  但他失望了,受伤并不严重的最后一鬼,竟然不作逃走的打算、举剑自杀了,太出他意料之外。

  他失望地离开,奔向自己的农庄。

  已经是辰牌末巳牌初,阳光下的草木了无生气,他的心也茫然无主,无精打采地越野而行,心事重重。

  一月来,他与五位志同道合的人,买下了这块荒原,由颇有经验的虞允中出面与人打交道,他开始领略到要做一个奉公守法的人,是多么的不容易。

  张百万方面,倒是容易应付。

  只是在官府方面,不知闯过多少难关,花了多少金银,受到多少刁难,总算能办妥一切手续,职得了地权与合法的立户证明。

  但今天,他已失去了一切,成了奈何天的鹰犬。

  他获得的是成为未来门主的口头承诺,这承诺是靠不住的。

  再就是得了一个女人,这女人令他莫测高深。吴倩倩对他的要求,他不敢断定是不是陷阱。而她对他的感情,也不易看出是不是虚情假意。

  辽阔的荒原,呈现在他的眼前,久旱不雨,草木皆了无生气。

  本来,这是他拥有的安身立命逃避噩梦的避难所,没料到造化弄人,反而成为他沦入奈何天魔掌的陷阱。

  体内有慢性的致命毒药潜伏,如果他不想死,便得乖乖接受命运的安排。他不想死,不得不向命运屈服。

  他留恋地扫视了四周一眼,长叹一声,毫无依恋地说:“好吧!我认了,也许,我已是天生的江湖人,这一辈子,命定要在刀光剑影中讨生活,由不得我自己。

  命运是不可抗拒的,我这条万劫余生的小命,又算得了什么?不向命运低头并没有多大好处哪!”

  他向命运屈服,却不知命运已经在冥冥中替他作了另一番安排。

  看到了尚未建成的农庄,他深感诧异,怎么今天冷清清地不见有人活动?

  心潮一阵阵汹涌,不幸的预感令他惊然而惊,脚下一紧,一步急奔,老远地便大叫:“虞兄!你们在么?”

  没有任何声息,末完工的房屋在阳光下毫无生气、一堆堆砖瓦木料死气沉沉。叫声惊起一群乌鸦,难听的叫声令人心烦。

  “虞兄!”他大叫。

  抢入建好的木屋中,血腥触鼻,他感到浑身一冷。虞允中的尸体躺在敞开的大门后。房明则死在床上。

  高诚的尸体扑在窗台上,一半身子悬在窗外。血腥令人欲呕,血已成了紫黑色。

  这里,已用不着他了。他站在门口,像一个僵尸。久久.他举步入厅。六张床,像是停尸架。

  床下每个人的木箱,皆完整地不曾受到翻动。他脸上每一个细胞皆像是垂死了,神色冷厉阴森可怖。

  首先,他拖出虞允中的床下木箱,打开察看。百余两银子十余贯制钱,皆原封不动放在那儿。

  小匣中的田契,似乎自从盛入后就不曾被翻动过。

  再拖出自己床下的木箱,里面也一切无恙。一个小布包,里面有几件首饰,完整如初。

  他跌坐床上,浑身发冷,心向下沉,向下沉,沉向无底的深渊。

  田契摆在虞允中的床上,这玩意已没有用了。

  契约上有六个人的名字,目下只剩下他一个人仍在此地,如果报官,他如何向官府解说呢?

  他的目光茫然直视,意念飞驰。木屋依旧,原野依旧,炎热的酷阳,灼热的大地,没有丝毫改变。而他却改变了,三位同伴也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三具被剑穿心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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