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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第三十章 俞宅夜袭

  艾文慈久走江湖,见多识广,早上看了店中斗殴的结果,便知又碰上了官府与土豪勾结的倒霉事了,程三爷落入对方设下的陷阱中,哪还会有好结果?

  这件事激起了他的义愤,不走了,回到房中,暗地准备行动。

  二更无,天寒地冻,整座店冷清得如同鬼域,廊下的灯笼已被罡风吹灭,风声虎虎中,隐隐传来邻房章小姐的凄切缀泣声。

  他蹑手蹑脚地拉开房门,猫也似的到了章姑娘房外。

  他却未留意,两个小花子伏在对面的墙根下,监视着章姑娘的房间。

  左颊有疤的小花子用肘推了推同伴的手肘,惑然地低声说:“小姐,这……这不是很怪么?早上这人用巧妙的手法浑水摸鱼,打昏了三名恶奴,晚上怎么又打起章小姐的坏主意来了?委实令人百思莫解。”

  右颇有胎记的小姐的低声道:“多看,少问,好细看看结果,再下定论。”

  艾文慈取出一枚披针,挑落了门闩,轻轻推开房门。一切皆在无声无息中进行,处处显出他是行家。

  他闪身而人,徐徐将门掩上。房中一灯如豆、章姑娘正哀伤欲绝地伏在床上吸泣,几上摆着她的晚餐,茶已冷,饭菜如冰。显然,她整天水米未沾。

  姑娘穿了棉袄,绣帕包头,看背影,她瘦削的身材似乎只剩下一副骨架子了。恶运接踵而来,任何人也受不了,她能活着,已是不幸中的大幸哩!

  他像个幽灵,接近短几,伸手取灯笼签拨两根灯蕊加上,房中一亮。

  姑娘宛如未觉,哭声甚哀,令人闻之酸臭。床架上,挂着长布巾轻轻摇幌。

  他站在丈外,柔声道:“姑娘请节哀,在下有事请教。”

  章姑娘吓得滑下床脚来,扭转头一看,脸色死灰,想张口喊叫,口是张开了,却发不出声音来。

  “姑娘请勿声张,在下毫无恶意,而是有心前来相助的。”他微笑着说。

  章姑娘五官清秀,一双大眼睛轮廓特别美,可惜已无神彩,双颊消瘦,脸色苍白,但仍掩不住她的美,另有一股楚楚可怜令人怜惜的气韵飘零在外。她张口结舌,像是吓傻了。

  “在下就住在邻房,是途经处州的旅客。姑娘的事,在下知之甚详。”他继续柔声解释。

  “爷台你……你是怎……怎样进……进来的?”她余悸犹在地问。

  “如何进来,无关宏旨……”

  “你……”

  “事已急,危机迫在眉睫,小姐必须及早打定主意。”

  “我……”

  “在下特来请教,小姐是想脱出虎口投奔龙泉避祸呢,抑或是在此池等死?”

  “爷台可……可问四……四伯……”

  “四怕不会回来了,俞威已定下毒计圈套,连程三爷也保不住性命。

  在下是过来人,身受其痛,知之甚详,官府与土豪勾结害人,受害者决难幸免。”

  “天哪……”

  “小姐,目下不是哭的时候,你得坚强地活下去,不要为生者流泪,不必为死者悲哀,生死关头,哭没有用,姑娘,镇静些。”

  “爷台……”

  在下认为姑娘该活下去,悬梁自尽未免便宜了恶贼。”

  “贱妾孤苦伶仃……”

  “‘你能吃苦么?”

  “这……我能吃苦!”

  “在下送你到龙泉,走小路需时十天。姑娘,没有轿,没有马,你“贱妾自小喜爱爬山……”

  “那好办。把你的值钱金银包好,只带一些御寒的衣物。我先送你到别处藏身,然后回来打听四伯的消息。三更天在下来送你走,明早出城。”

  “这……”

  他拉下姑娘准备悬梁自尽的布带。说:“任何事皆有风险,然而只要有一步便得走一步,缕蚁尚且偷生,人为何不惜命?姑娘既然勇敢赴死,为何不能勇敢地活下去?快打点一下,在下三更来。在下住在邻房,如有危急,可高声呼救,在下会在旁照应。”说完,他退出房外,顺手掩上门。

  本来伏在门缝中偷窥的两个女扮男装小叫花,一闪而没。

  三更无,他轻叩房门,低叫道:“姑娘开门,准备停当了么?”

  姑娘拉开房门,看清是他方退在一旁,屈身下拜,泪下如雨颤声叫:“恩公……”

  他顿脚道:“老天爷,姑娘你还来这一套,快请起,有话以后再说。”

  他将姑娘拾掇好的一包金银细软塞放另一个包裹中,背上说:“事急从机,委屈姑娘了,请到房外来。”

  姑娘如受催眠,毫不抗拒地出到房外。

  他掩上房门,抱起姑娘说:“闭上眼,在下要从屋上走。”

  出到廊外,他踊身一跃,上了两立高的屋面,直奔城南的梅山。

  他找到一处背风的枯草丛,将姑娘放下,取出自己带来的小衣包,说:“姑娘在此地藏身,不必害怕。衣包内有新的衣帽鞋袜,明天出城须穿男装。”他将一把匕首递到姑娘手中,又道:“给你防身,切记沉着镇静。明早我尽早赶来,你一个人害怕么?”

  姑娘抚着匕首,凄然地说:“恩公,贱妾已看开了,死且不惧,何伯之有?请恩公着意打听四伯的消息,此恩此德没齿不忘,推愿来生犬马图报。”说完,盈盈下拜。

  他闪在一旁,苦笑道:“但愿在下能救出四伯,可是我不能这么做,这时将他救出,你两人都将成为逃犯,一辈子担惊受怕躲躲藏藏,像我一样……我的罪过大了。姑娘小心,在下走了。”说完,匆匆下山而去。

  两个小花子躲在十丈外,仍是那左颊有疤痕的小花子说:“小姐,你看,这人多冒失,把一个深闺弱女留在山上,简直岂有此理。”

  小姐笑问:“那么,依你之见,易地而处,你又能怎样,有更好的办法么?”

  “将她带出城一走了之,岂不甚好?”

  “这证明你办事有始无终,你只顾眼前而忽略后果,那老仆的死活,难道就此撒手不成。这人行事审慎,尚有可取,将匕首交给这位小姐,他必定有预期不测的打算,证明他尚无绝对的把握,因此暗示这位小姐早作宁为玉碎的打算。我们走,姓俞的恶霸,咱们岂能轻易放过?”

  下半夜,艾文慈到县衙刺探,探出花花太岁与一群恶奴并未保释,程三爷与四伯也囚在监牢内,这意味着县中的官吏们,还不敢做得过火,三方的人皆一视同仁予以羁押,等候调查审讯。猜想结案之期决非三两天可以了结的,很可能拖至来年元宵佳节以后,方能提讯过堂,年关将届,衙中已经封印,即使俞家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买通官府定程三爷和四伯的罪。

  他放了心,决定将姑娘先送返龙泉,再回来打听四伯的消息,以便相机营救。

  他却没想到,岳琳兄弟正从杭州府向处州赶,打算在处州过年哩!

  花花太岁一群恶奴,比程三爷早半天知道童姑娘失踪的事,他们一早便前来抢人,希望造成事实,却扑了个空。

  艾文慈从容早膳,然后结帐离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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