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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夜间,寺附近经常有鬼影出没无常。但所有的僧众,皆不曾发现鬼影。

  这天人幕时分,文文慈正在秘室中整理他的金针盒,一名僧人匆匆进入,行礼道:“南施主,方丈有请。”

  他收好针盒,笑道:“有劳了,请大师领路。”

  僧人领着他出房,直超寺后的宝塔,一面走一面说:“等会儿施主便可看到奇景,但请勿惊慌。”

  “什么奇景?”他讶然问。

  “天机不可泄漏,届时自知。”和尚笑答。

  “咦!到何处去,这里……”

  “塔旁有秘室,不必多问。”

  塔下闪出三名僧人,将他领入一条外面加草盖的地道,到了一座秘室,对面有两名僧人相迎,不由分说,五个人七手八脚,将他扮成一个头发技散,身穿血衣,脸色灰白的怪人,拥着他进入一座稍宽阔的秘室。

  踏入室门,他证住了。

  上首的长案后,坐着惟妙惟肖的阎罗王,左判官,右鬼王。下面的牛头马面,还有赤身露体披兽皮裙的十六名鬼卒。案两侧,是刀山、油锅、炮烙柱、刑桩。全室热气蒸腾,没有灯,只有火光,照得每个红蓝恶鬼更为狰狞可怖,火舌摇摇,火光跳动,显得每个鬼的脸部乍明乍暗,益增效果。

  “这……”他骇然叫,立即戒备。

  上面的阎王说话了,是方丈悟净的声音:“老弟,请你来看看阴曹地府,咱们闹着玩,审一审那酷吏郭青天。”

  这一带八间秘室,皆有暗门相通,室内藏春,共有三十余名鸳鸯燕燕。这些女人一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外罩秘帘的暗门内向外瞧热闹,外面的人看不到她们,她们却可看到外面的奇景。方丈早已交代过,准看,不准说话嘻笑,其中指定了五六名女人,听招呼发声学鬼叫。

  谁也不知道这些莺燕中,有两个不属于她们这一群的陌生的女人。

  室内不准掌灯,谁也不知有人混入。

  艾文慈心中一定,含笑入室。

  阎王爷一拍惊堂木,凄厉地大叫:“带赃官!”

  铁链叮当响,两名鬼卒连拖带拉,拖入衣冠不整、脸色死灰的知县郭大人。

  “赃官带到,跪!”卒怪叫。

  “哎……呀!”郭大人如丧考妣地厉叫,不是跪,而是爬下。

  “带原告苦主。”阎王爷的叫声十分刺耳。

  两名鬼卒将艾文慈带人,如果他事先心理上没有准备,真会吓一大跳。

  郭大人狼狈万分地爬起,惶然四顾,脸上涌起无尽的困惑和恐惧;身躯不住战栗,看到了艾文慈,心头一震,脸色大变。

  “哦!郭大人怎么也在此?”艾文慈木无表情地问。

  “你……你是……”

  “大人就不记得草民南鸣了?”

  “你是……是人是鬼?”

  “大人相信鬼神么?”

  “子不语怪、力、乱、神。”

  “但你问我是人是鬼,分明心中仍有鬼神。”

  “啪”一声响,阎王爷拍着惊堂木叫:“狗官,你得了兖州车店多少银子,胆敢贪赃枉法,诬良为盗?”

  郭大人胸膛一挺,强打精神说:“本官为官清正,从不贪赃枉法。”

  “住口,月初你升堂审讯东陵劫车案,一无对证,二无赃物,你竟然一口咬定他是劫犯,酷刑迫供,屈打成招,显然你接受兖州车行的贿赂,因此不惜知法犯法强入人罪。说,你得了多少赃银?”

  “本官顶天立地……”

  “住口!从实招来。”阎王拍着惊堂木厉吼。

  “本官为官心存君国……”

  “拉下去下油锅,先炸他的左手食中二指。”

  三名鬼率拖死狗似的将郭大人拖至油锅旁,捉住他的左手捆住一根木棒上,食中二指前伸,不容他动弹。

  “冤枉!冤枉……”郭大人挣扎着叫。

  “炸!阎王爷大喝,惊堂木最响。

  “嗤”一声怪响,焦臭味上冲。

  “啊……”郭大人狂号,突然昏厥。

  “一盆水把他泼醒。”阎王爷的喝叫声惊心动魄。

  “招不招?招不招?招……不……招?”

  郭大人威风全失,脸色死灰,干号着叫:“下官确是……”

  “招不招?”

  “且容下官分辨申诉……”

  “你并不曾给南鸣有分辩申诉的机会,本王爷一视同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容你分辩申诉。得了多少赃银?招来!”

  “下官……”

  “拉下去炸他的右手。”

  郭大人号啕大哭,声泪俱下地叫:“下官不……不曾收……收任何人的……”

  “炸!”

  鬼年如狼似虎,捆住了他的右手,尚未伸火锅中,郭大人魂飞魄散他叫:“我招!我……我招……”声落,昏厥了。

  冷水又将他泼醒,上面的阎王爷冷笑道:“狗官!你知道滋味了吧?

  郭大人顶门上已走了三魂,爬伏在地哀声叫:“我……我……招……”

  “哼!不要你招了,你该明白三木之下,何求不得的意义了吧?”’“不……下官并……并未用……用油锅……”

  “好,不用油锅,我们从头再来,就使用你的刑具。鬼卒们,准备荆条、夹棍、脑箍、挺棍、火链、烙铁、鼠弹筝、燕儿飞、拦马棍、灌鼻椒……”

  郭大人瘫软在地,声泪俱下地叫:“我……我招……招了,我……我招……”

  “啪”一声暴响,阎王爷拍惊堂木,吼道:“还未尝到酷刑的滋味,招也不行。等你尝到各种刑具的滋味后,再让你上刀山下油锅,动刑!先上荆条。”

  荆条,据说抽打时伤皮肉而不伤骨。官府审问犯人用刑,并不希望将人打死,因此规定用荆条的用意,一是顾惜民命,二是恐防未获口供而犯人已死。荆条分三种,一是已判决行笞刑的荆条,长三尺五寸,大头粗二分七厘,尾端减一分。二是已判决杖刑的荆条,长度相同,大头三分二厘,尾端也减一分。三是问口供的讯杖,长度也相同,大头粗四分五厘,民端减一分。答、杖两刑,规定只许打臀部。讯杖可打臀与腿。

  可是,酷束们所用的荆条,缠上了牛筋、竹丝、甚至加钉片,一杖抽下,皮开肉绽,甚至可将人打死。

  这也难怪,朝廷中有一种专用来对付那些不听话贤臣的刑罚,称为“廷杖”,经常打死那些不怕死的忠臣。地方官天高皇帝远,效法皇帝又有何不可?上行下效,失手打死几个平民百姓小事一件。

  鬼卒们大叫一声,将郭大人拖倒,荆条落在肉臀上其声清脆,郭大人的号叫声却惊天动地,凄厉刺耳。

  一名动刑的鬼卒一面打一面数,数至三十二下,郭大人声息仅无,昏厥了。

  一盆冷水将他泼醒,阎王爷怪笑着叫:“从实招来,从实招来……““我……招……”郭大人虚脱地叫,爬伏在地起不来了。

  “好,夹棍伺候!”阎王爷兴高采烈地叫。

  夹棍尚未套上股骨,郭大人已像中箭的哀猿般狂叫起来:“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没有那么便宜。”阎王爷冷冰冰地说。

  艾文慈到底心肠软,叫道:“够了,饶了他吧!”

  阎王爷哈哈狂笑,叫道:“活罪虽饶,死罪难免,下油锅炸了他。”

  “算了,这种人不值得跟他计较!”

  “咦!老弟台不是要在金乡办事么?不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要狗官的命么?”阎王爷讶然地问。

  “在下所要办的事,与狗官无关,放了他算了。”

  “好,依你。”

  鬼卒们放了郭大人,郭大人瘫痪在地鬼叫连天。

  “不许鬼叫!”阎王爷大喝,接着厉声道:“狗官你听清了,过去的两年中,你只凭自己的好恶,酷刑迫供为所欲为,不知冤死了多少无辜。

  今天,你可知道酷刑的滋味如何了吧?狗东西,你还未尝遍所有的刑具呢。如果不是苦主替你讲情,今晚你将骨肉横飞。死刑已免,活罪难烧。鬼卒们,割下他的鼻尖,送他回县衙,这辈子他再也不会草营人命刚愎自用了。”

  鬼卒们一拥而上,先把郭大人打昏,割下其尖拾了就走。

  县衙中为了县太爷失踪的事。闹了个满城风雨,乱得不可开交,大多数人以为他弃官潜逃了。岂知第三天一早,公人们发现县太爷浑身湿淋淋,下身血肉模糊,鼻尖不见了,左手两指脱皮红肿而发焦,昏睡在大堂的公案下。

  经过悟净方文自作聪明掳来知县处治的变故,艾文慈反而不好到城中找姜定远传口信了。又休养了两天,不能再拖啦!

  寺中留下十余名和尚看寺,其他的和尚先一日出发,名义上是至各地化缘,离开县境各奔东西,预定五天后在东陵镇南卧龙冈会合。

  悟净带了八名得力党羽,在次日晚间动身,带了应用物品,全扮成村夫昼伏夜行,向东陵镇攒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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