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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这里且表当时的马政。马,是战争必需的牲口。大明中叶以后,大军不能出塞,原因就是缺少马匹,无法在大漠和元鞑子决战。山东响马盗能以铁骑蹂躏五省,主要是他们凭借快速的骑兵,一昼夜可流窜五百里,官兵疲于奔命,堵不住追不及。

  马政在立国初期,原定有成规,分官牧和民牧。官牧不谈,民牧即按了田授马,始称户马,后称种马,按岁征驹,马死或革生不及,勒令赔偿。江南十一户,江北五户,即负责养马一匹。每年生驹分三次报官备案,候命征收。公马称儿,母马称骒。一公四母为群,设一人为群头负责管理。水乐移都北京,令畿民养马,民十五丁养一匹,六十丁以上二匹。北方五丁养一匹。免一半田租。

  此后备代皇帝,因经济情况而各有改变,总之一句话,劳民伤财。

  南方不产马,改征银。北方的产马地,除西北草场外,顺天,山东,河南是主产区。而山东的马,多集中于济南、衷州、东昌一带。到了正德年间,老百姓对马极感头痛,马料难求,宁可罚银也不愿养马,甚至弄死小驹,赔报了事。须有大牧场的人,方养得起马。

  穷则变,变则通,军队不能缺少马,只好派员至各处买马。前年,颁下纳马例十二条。今年初,拨下太仆银(太仆寺——管理马政机关之一)一万五千两,在山东,辽东,河南,凤阳,保定五地买马。目下的马价,是上马十两,中马五两。但市价却有高有低,早晚时价不同。

  山东拨到买马银两三千,但却要责令地方官买马六百匹,而且要上马。因此,地方官自己不会掏自己的腰包,羊毛出在羊身上,在百姓小民头上打主意,按户丁征很,由各地的马贩子至各地购马。

  灰埠附近共有两处草场(即官牧地),属平度州。有三处熟地(民牧地)。三处熟地有两处是张五爷的产业,另一处是镇西农户公有的牧地,位于镇西南三里左右。草场则相距二十余里,在张五爷的牧场南端,张五爷的马料,大多数来自草场,这是说,他敢派人盗取草场的牧李玉自称是马贩子,这是他经过多方调查而决定的行业,事先已有周详准备,可说是有备而来,经过上一次紫沙洲的失败,这一次不能再错了,再错便可能赔上老命啦!花了一年工夫,方得到贼首的下落,他无法与贼人斗力,必须以智取,如果斗智也棋差一着,哪还有什么指望?

  他先到镇西的牧马人家中探行情,由于他有一肚子马经,和满腹贩马的经验与门路,实在显出他是行家中名手,甚获马主的赏识,与那些马主们套上了交情。

  他的口气很大,说是要购百匹上驷至京师交差。价钱出得高,但唯一的条件是要留在牧地十天半月,以便察看马匹的健康情形。至于是否购买,须待察看完全后交易,交下十两定银,约期到来留驻察看动静。

  回到客栈,他发觉落魄书生和怪老道已经回来了。

  当晚,仍是那几个人同房,只少了一个脚夫,这几个家伙为何不走?

  难道在小小的发埠镇有停留的必要?

  “难道真有人发现我,跟来查底细不成?”他悚然地想,暗怀戒心地留了神。

  这天晚间客人不多,客人也依例在大厅的膳堂内进食。落魄书生独自在东首占了一桌,两壶酒三五碟小酒菜,自斟自酌情然自得其乐。

  怪老道则在西端,与另五名食客同桌,各自进食。

  李玉在宙角入座,这一桌已有三名食客,都是衣着褴褛的人,看光景像是脚夫,其中之一年约三十左右,五官端正,但眉梢眼角似隐重忧,叫了两碟酱菜,啃着难以咽的窝窝头,似乎不急于填饱肚子,不住停下来格头叹息。

  李玉一眼便看出这人心事重重,而且有难言之隐,显然有了困难。

  他叫来了两味菜,切了一大盘大饼,先填肚皮再说。

  膳堂中闹哄哄,食客们的粗豪嗓音似乎互比高低,比肩而坐的人如不大声说话,对方便不易听清。

  “老兄,你怎么老是唉声叹气?八成遇上了困难,不错吧?”他向那人善意地搭讪。

  那人惊觉地瞥了他一眼,不加理会,而且本能地向外挪了挪坐位。

  “在下姓吴名用,京师来,贩马,来了两天。”他为免对方生疑,先表明身份。

  “我……我不认识你。

  “老兄,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出门靠朋友,谁没有困难的时候?你如果信得过我,或许在下能替你解决困难,至少也有个人商量,对不又才了”

  恰好有一位店伙经过身旁,那人更是害怕,向店伙招手,放下一百文制钱,急急离座仓惶而走。

  接近堂口,蓦然外面闯入两个青衣人。第二名青衣人与那人擦肩而过,突然扭头转身,高叫道:“喂!慢走。”

  那人不知是叫他,仍然向外走。

  青衣人突然跟上,伸手搭住那人的肩膀向后扳,不说他叫:“怎么?

  你耳聋了吗?”

  那人吃了一惊,惶然踉跄止步,被扳得向后转,吃惊地问:“你……

  你这位仁兄……”

  “我叫你慢走,你敢充耳不闻?”青衣人冷笑着问。

  “小可不知有人叫唤,小可并无熟人,因此……”

  “因此你就故意不听?”

  堂口起了冲突,食客们逐渐安静下来了,全讶然向双方注视。

  “小可确是不知仁兄叫唤,决无故意不听的意思。”

  那人一再陪小心低声下气回答,两个青衣人发不起火来。青衣人收回搭肩的手,不住打量对方。

  “我记起来了。”青衣人桎眼放光地抢着叫。

  “小可……”

  “你是去年岁抄经过本镇的人。”

  那人脸色大变,强自镇定地说:“小可从未经过贵地,这次至登州投亲,途经……”

  “你姓高,叫高诚,是吧?那次你带了一妻一妹,乘车经过本镇,在对街致远客栈投宿,作威作福侮辱店伙,被咱们的人剥光衣裤赶出镇外。我没记错吧?”青衣人狞恶地说。

  “小可……”

  “你就是高诚。”

  “我……”

  “好小子,你居然敢再来?真该死!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你认命啦!好小子!”青衣人怪叫,“啪啪”两声绘了那人两记阴阳耳光,下手甚重。

  两个青衣人出手接高诚,那服盛气凌人的气焰,委实令人看不下去。怪的是所有的食客和店伙,皆视若无睹,没人敢出面排解。

  高城被两耳光打得乌天黑地,几乎被击倒,狂乱地伸手乱抓,一面狂叫:“你……你怎么行行……凶打人?你……”

  话未完,另一名青衣一把逮住他的右手一带一振,“咯”一声响,拉脱了他的肩关节,擒住冷笑道:“好小子,你既然不想活,咱们成全你就是,带你去见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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