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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我……我不知道……且慢打我,我确是不知道。明天午间,六爷的手下大首领云龙要来传令,你明天来讨……讨消息,今天迫死我也没有用。”

  “你想用缓兵之计来推搪?”

  “你可以住在此地等候,我一步也不离开,你难道还不放心?”李玉丢掉扁担,一把将他扶起,一指头点在他的丹田穴上,冷笑道:“你如果想逃走,明日此时,你便会下腹绞痛而死,希望你收起逃走的念头,我就在附近监视,你要走尽管走好了。”说完,转身大踏步走了。李四目送他的背影消失,立即随后跟踪。李玉必须返回城中应付曹师父,准备晚间前来监视,以为康建德决不敢逃走,未免太大意了些。李四利用村屋掩身,躲躲藏藏跟踪察看,见李玉走上了入城小径,方忍住小腹的疼痛,稍后奔入城门。北大街近府衙处,有一座楼高院深的大宅,那是本城高大爷的府第。高大爷的次子,在府衙任司狱,对罪囚极为了解,本地的痞棍游民畏之如虎,怕定了他,李四脸色青灰,浑身汗透,奔入了高家的侧院门。二进厅中,共有五个华服的人高坐。李四则气色灰败,半死人似的倒在一张交椅上猛烈喘息还未缓过气来。五个衣着华丽的人,其中主客位坐着的仁兄,赫然是云骑尉岳琳。李四缓过一口气,方仓惶他说:“禀……京上大……大爷,有……有一个人要……要讨刘……刘七的下……下落。”

  “慢慢说,怎么回事?”主人高大爷问,那是一个年愈半百,脸上流露着阴险刻毒的神情的人。“小的被……被他点了穴……穴道……”

  “他会点穴?”云骑尉问,虎目生光,又道:“说话他的相貌。”

  李四将经过一一禀明,最后如丧考妣地哭叫:“救……救救我,大……大爷,我……”、云骑尉岳琳摸了摸他的丹田穴,笑道:“不要紧,他用的点穴手法是所谓阴手,即使不解穴明天痛一会儿便会好的。你赶快回去,不动声色,明日我带几个人以云龙的身分找你,我要看看他是什么人。”

  “但……小的穴道……”

  “见了他之后,本官负责替你解穴。如果这时便替你解穴,不但会惊走他,甚至还会对你不利呢!你赶快回去。”李四心惊胆跳地走了。厅堂中,岳琳向众人说:“这个叫胡峰的人,很可能是我所要我的人,但未见到他之前,还不能断定。”

  “兄弟这就会见同知大人,请他下令……”一名壮年人说。

  “不,如果派人前往监视,必将劳而无功,这人机警绝伦,派人前往埋伏,除了打草惊蛇之外,一无是处。请诸位守口如瓶,不必透露任何口风,明天我亲自去走一趟,希望他是我要找的人。”李玉做梦也没料到岳琳会在池州府逗留,因此并未将可能发生的危险计算在内,回到住处,将行裹理好,藏好金针盘和革囊,寄存在曹师父家中,说是请几天假,要到九华山看一位朋友方出城而去。他老实不客气地住入陈矮子的家中,与李四同住在二进院内,不断向李四查问流贼的匪首下落。李四不敢胡说,坦白表示他和几个小头目有往来,地位最高的是云龙,云龙大概每月来一次,搜集城中官民的动静,以便安顿散匪。近午时分,陈矮子刚从菜园回来,便看到三个村夫接近了门前空坪。三个人皆低低地戴着遮阳笠,看不到脸孔。柴门徐开,李玉和李四也恰好开门外出。李玉踏出大门,目光落在渐来渐近的陌生人身上。突然心生警兆。预感到有点不妙。来人戴了遮阳笠,而且戴得低低地,但仍可看到鼻以下的部分。三个人一个留了八字胡,两个白脸无须胁下挟了一个长约三尺余的竹筒,举步从容沉实,点尘不惊,不像是村夫。“到菜园去,那是约定见面的地方。”李四低声说,举步便走。“慢!云龙来了么?”低声问。“来了。”

  “他们?”

  “正是……”李玉一把逮住李四的手腕,曲肘将人拉近冷笑道:“混蛋!你以为在下不认识云龙么?”

  “哎唷……我……”

  “云龙是山东登州人,长了络腮胡,你这厮该死,走!”

  “说走便走,即拖了李四,沿屋侧的小径向屋后急走。三个陌生人急起便追,快逾奔马。

  李玉扭头一看,吃了一惊,这三个家伙好快。便一把挟起李四,发腿狂奔。前面是一座菜园,有几个种莱的人闻声驻足讶然观望。他在李四的背心拍了一掌,奋力将人掷入田中,大叫道:“这个人是康建德,快将他送往康家。”他一面叫一面跑,沿小径奔出半里外。由于先前带了李四,未免慢了片刻,三个家伙得以拉近,光天化日之下,三个家伙的轻功又十分高明,衔尾穷追不舍,不易扔脱哩!双方仍保持四丈左右,各显所长狂追了约有三里光景,不久便到了一座小平坡下,一丛丛茂林修竹出现在眼前。有树林出现脱身有望了,但不能让对方迫得太近,太近了同样不易扔脱、他开始转折而逃,向前面的林影奔去。糟!这一带树林稀疏,根本不可能藏身,远出半里地,前面出现了西下东流县的大道。”午间的阳光炎热,他浑身汗卤,脚下已劲道渐消。后面追的三个人,已经丢掉了遮阳笠,拉远至六七丈后,显然比他要差上半分,但他要想将对方扔脱,事实上也办不到,如无特殊的地形可资利用,大概不追到天黑决无了期。

  他奔上了大道,心说:“妙哉,两里外便是贵池河渡口,河两旁全是芦获,脱身有望了。”只奔了百十丈、前面出现了人影,三个青衣人施施然迎面而来,不像是赶路的旅客,像是出城游春的大户人子弟,居然还带了佩剑!“洁政兄,快拦住那个匪徒。”追的人大叫。

  三个青衣人一惊,左右一分,掣佩剑迎向截住,中间那人大喝道:“恶贼休走,站住,宋某人有话问你。”

  李玉心中暗暗叫苦,奔逃了五六里,已是疲劳万分,再凭空加入三个生力军,怎受得了?跑不掉只好拼,他站住了,一面向侧方徐退,一面定下心神调合呼吸。

  青衣人大踏步迫近,追来的人却叫道:“等他喘口气,目前尚无真凭实据,暂勿下手。”六个人终于将他围住了,他镇定地调和呼吸。

  不久,他呼出一口长气,冷笑一声,从容地问:“诸位贵姓大名。穷追不舍有何指教?”追来的三个人,一个是云骑尉岳琳,不住地向他打量,说:“我姓岳,单名琳。你贵姓?难道不认识在下了?”

  “在下胡峰,不认识你。”“不叫李玉?”“在下位胡,单名峰,阁下耳背么?”“在下认为阁下是在太平府闹事的李郎中,也就是在紫沙洲落水的周昌。也许,你还有其他的名姓。”

  “在下不曾听说过阁下这号人物。阁下所说的话,胡某听不懂,”

  “你全部加以否认?”“不是否认,而是事实,诸位穷追不舍,不知有何见教?”李玉在拖延时刻,争取恢复体力的机会。

  拦住他们的洁政兄向岳琳问:“岳老弟,到底是怎么事?”“这人就是小弟所要找的疑犯。”岳琳答,呼吸已渐渐稳定。“你是说,他是……”“小弟尚未抓住确证,但……”“宁枉毋纵、不必和他废话,先制住他再说,愚兄愿为分劳。”“小弟不愿贻人口实,且先问问他,至少须找到罪证,方能逮捕他归案。”

  李玉冷冷一笑,不屑地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居然以什么李玉周昌的罪名,乱加以胡某头上,岂能凭这些所谓罪证入人以罪?”

  “好,不谈李玉周昌,谈谈你迫李四讨刘七下落的事。”“官府贴有告示,赏格甚高,只要抓住一个匪首。三年内我便可吃碗安静饭,我为何不讨刘七的下落?”

  “我看阁下对雄辩术颇有修养哩!”岳琳笑道。“好说好说。像我这种吃江湖饭收血胆钱的人,手提不起刀剑,口说不出道理,岂配干这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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