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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会议室中灯火明亮,主座上的生死一笔万豪脸上难看已极。

  下首的七个人,其中有神拳铁掌三男女,气色差极了。神拳铁掌的脸肿起,色如猪肝,尤其狰狞可怖,虬须沾有还没清洗的血迹,那是口腔受伤流出的血液,被旱天雷打得脸部变了形。

  “你们真能干,真够光彩。”生死一笔像是吃了一桶火药,气得似乎五官皆已扭曲:“去了三个人,一个刀枪不入的名家,一个会巫术的半仙,一个暗器可名列十大名家的高手,去对付一个初出道的小辈,结果呢?看你们这副德行,嘴脸,气死我也!”

  “长上,不能全怪他们无能。”那位像文士的中年人,用阴森缓慢的语调,替神拳铁掌三个人辩护:“知己不知彼,咱们仅凭那小辈击败妙剑,似乎武功不错的些许消息,便匆匆忙忙派人去收拾他,岂知他竟然如此高明,栽得不冤。目下重要的是,下一步行动该如何进行。”

  “问题是,如果再失败,那小辈很可能真的胆大包天,前来肆行报复,咱们下一步行动必须周详计划,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另一位面目阴沉的大汉,似乎是一个主战派激进的人。

  “那小辈武功深不可测,而且机警悍勇,毛巡抚的人既然有意笼络他,可知他决非大闹抚署,杀了神剑晁庆的凶手疑犯。”说话的人是乾坤一剑解彪:“目下咱们得全力对付五岳狂客一群人,实在没有再树强敌的必要。”

  “你的意思,在姬小辈的威胁下,任由他逍遥自在,灭咱们的威风?”生死一笔沉声问。

  “长上,属下的确认为无此必要,当务之急是五岳狂客那些人的威胁,比姬小辈的威胁严重得多。姬小辈对咱们无害,除非咱们不肯罢手。”

  “如果他真是凶手费文裕呢?”

  “不可能的,长上。”乾坤一剑语气极为肯定:“咱们前两批人迄今音讯全无,很可能已遭了凶手费文裕的毒手。如果姬小辈是凶手,神拳铁掌三个人那有命在?他用不着提警告,早就前来行凶骚扰了。”

  分析颇有道理,实在没有必要向一个无害的人费神,弄不好必定损失惨重,事实已证明姓姬的不易对付。

  “派人严加监视他。”生死一笔意动,但不愿轻易放弃:“这人在苏州到底有何图谋,给我查,必要时,集中全力毙了他永除后患,不许再出差错。”

  “属下负责监视侦查他。”面目阴沉的激进大汉自告奋勇,对乾坤一剑的畏事态度怀有反感。

  “好的,那就交给你了。”生死一笔沉声说:“记住,我不希望那小辈闹到这里来。”

  “长上请放心,属下不会让这种情势发生。”大汉几乎要拍胸膛保证了,语气充满自信,“这几天先后共处决了十八名疑犯,其中几个的人才武功,比姬小辈好得多,结果还不是受尽酷刑去见阎王了?三个人对付不了他,派五个一定可以把他弄来宰割。”

  “你可以全权处理。”

  “属下能调用孙大人的四虎卫吗?”

  孙大人,是这批专使的司令人,贴刑官孙绍武,一位世袭的百户,而且有男爵的爵位。这个人暴戾而胆小,身边带有四名死党保镖,叫四虎卫,不许负责行动的档头们任意调用,因此事权不统一,指挥与行动权责明合暗分,形成双头马车式的系统。

  “我来设法与孙大人沟通。”生死一笔语气不怎么肯定:“当然,希望你无此必要。其实,毛巡抚那边的人可以使用。李公公的人……”

  “李公公的人怕定了姓费的凶手,根本不敢提缉凶的事。”大汉冷冷地说:“他们把魏公公的生祠,把守得像金城汤池,死守住每一块砖瓦,哪有勇气协助咱们缉凶?毛巡抚的人,正在打笼络姬小辈的烂主意,对咱们的干预敢怒而不敢言,还能寄望他们对付姬小辈?哼!看来咱们只能自求多福了。”

  三个和尚没水吃;单位大多事权不一,反而误事相互牵制甚至扯后腿。目下的苏州,治安单位之多,委实令人眼花缭乱,市民们动辄得咎,不知枉死了多少无辜。

  民变暴乱之后,这种现象是免不了的。

  最高治安单位,当然是京都皇家派来的缇骑(东厂)。

  李太监是官方大员,权比钦差,所豢养的爪牙,实力其实比缇骑强大数倍,但表面上得服从缇骑调派,骨子里却阳奉阴违。毕竟缇骑早晚要打道回京的,这里仍然是李太监的天下。

  其次是巡抚署的人。毛巡抚是地方大员,他的人与李太监的爪牙走得很近,狼狈为奸却又各自发展实力,同样在暗中勾心斗角。

  等而之下,巡按府也阴养了一些人,但起不了多少作用。巡按徐吉表面上与毛巡抚蛇鼠共穴,骨子里毛巡抚把徐巡按看成有潜在威胁的竞争者,像防贼一样,不许徐巡按过问重要事务。因此徐巡按心知肚明,乖乖顺顺摆出安份守己的姿态,以免惹祸上身,明哲保身糊涂装到底。

  至于地方官的巡检、捕快等等,府衙与及长洲吴县两县有数百名之多,这些人只能管一些城狐社鼠,根本不敢参与有来头的人办案。这些人恨透了上级的人作威作福,消极的抵制拖拉推托敷衍塞责,甚至暗中扯他们的后腿,所供给的消息绝大部份是假的。有所图谋的江湖群豪,就在这些治安人员勾心斗角的夹缝活动。

  旱天雷的出现,仅引起极短暂的骚动,谁也不相信这个名震天下的江洋大盗,会闹得无聊跑来苏州作案。

  姬玄华的出现,反而比旱天雷更吸引有心人的注意,至少巡抚署与京都来的缇骑的注意力,皆被他轻而易举吸引过来了。

  他住在吴中老店,拥有一切合法的旅游证件,最重要的身份证明路引不是伪造的,他是可以公然居留的旅客。

  即使是伪造的,巡检捕快无法加以证明。浪迹江湖的各路英雄,所持用的路引,十之九是伪造的,完全可以乱真。那年头,在苏州如果要求证一张来自汉中的路引,到底是真是假,恐怕得花上三五个月时间至原籍查证,除非该人是十分可疑的万恶要犯,地方治安人员谁也不愿意找麻烦。

  因此,除非有人用不合法的手段对付他,他可以安全的合法居留,在官府没落案,他不怕官府查问。

  如果有人用不合法的手段对付他,他就可以作为大闹苏州的借口了。一早,他交代店伙,要雇舟游太湖,需在湖上逗留三至四日,将行李交柜,保留所住的上房,打点妥当,这才一身轻松至食厅早膳。

  食厅有不少旅客进食,都是来苏州游览的旅客,有事前来苏州洽办的人早就结账离店了。早点十分丰富,苏州人一天吃五餐,小吃点心之多,天下闻名,北方人到江南,对这种精巧的食物,大有不够果腹的感觉,真没有一碗大型牛肉泡馍,加一斤肉脯两壶烧刀子来得实惠够味。

  他人高马大,点心吃了十几味,正在大快朵颐,桌旁来了三位不速之容。

  为首的人鹰目高耸面目阴沉,说话嗓音刺耳带有几分鬼气,腰间缠了一根合金勾魂链,正是生死一笔的得力臂膀,勾魂无常郝宏远,一个魔字号的心狠手辣,威震江湖的残忍屠夫。

  另两人一男一女,男的高大骠悍,女的粉面桃腮曲线玲戏,都佩了剑,穿了华丽的劲装,外表的气概,已表现出他们的身份特殊。

  自从民变之后,具有特殊身份的人,在城内外走动耀武扬威,一府两县的治安人员,见到这些人宁可视而不见,或者干脆溜之大吉免生是非。

  “听说你要游湖。”勾魂无常拖出条凳,在对面落坐,阴森刺耳的嗓音令入闻之心悸,脸上的神情也令人一见胆寒:“姬小辈,雅兴不浅。”

  “没错。”他大刺刺地据桌大嚼,目光泰然扫了三人一眼:“在下不远数千里来游江南,江南的水以太湖为代表性胜境,慕名而来,当然要一游以不虚此行。喂!你干什么的?管我是否游湖?”

  他并不认识勾魂无常,态度亦近狂傲,勾魂无常居然不冒火,禁不住阴笑。

  “我干抓人杀人的事,最近已先后杀了二十余个人,都是些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了不起的杂碎。”勾魂无常说出一串饱含威胁性的话:“小辈,你最好不是杂碎。你猜对了,在下正是管你游湖的人。”

  “混蛋!你怎么管?”他重重地放下筷子,虎目一翻出口伤人:“我雇一艘小舟,叫一个粉头,仓里面只容得下一男一女,你想挤进来混帐?没胃口,在下不喜此道,免谈。”

  “该死的杂碎,你的口好恶毒可恶。”勾魂无常勃然大怒,拍桌而起。

  刚站起,却像中邪般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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