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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对面右首角落一桌,是一老一少,老的是老头,少的是少女,老头并不太老,年约五十开外,老的是他的佛胸三绺长须,已经略带灰褐色,所以称他老。身材雄伟,国字脸,鼻直口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眸正神清,透出慈和的光芒。

  少女一身白,白夹缎窄袖衫,同质扎脚裤,鹿皮小蛮靴,头上扎花绣帕,外披狐裘,身材娟美,正背着文昌三个不速之客,并回身亮象。老少两人腰带上都是扣眼,身旁登上搁着大小两个包裹,一长一短。明眼人一看便知,长包裹定然是兵刃,由腰带上挂扣,一眼可以看出,正是挂兵刃的玩意。由长长的包裹的直而不弯光景估量,是剑而不是刀。

  另一桌是三个少女,一高两矮,坐在那儿面向着的长窗,并未因其他桌上是男客人虎视眈眈既而转头,大概是有点害怕。

  这三个少女一身绿,为古色古香的草屋带来了春的气息,绿包头,绿衣裤,绿面皮短袄,半敞开的袄,可以看出里面的皮是豹皮,天!女人穿豹皮,不可思议。

  她们身旁也搁着长锦囊,还是马鞭。西北的小娘们有些会骑射,不足怪,怪的是她们的豹皮衫内是百宝囊,从外表不易看到。

  那年头,上酒店的女人是两种,一是应堂会的风尘女人,一是走江湖的雌老虎母大虫,不是说良家妇女不会上酒店,那种酒店必须设有花庭包厢而且声誉极佳的酒楼。至于上荒村野店,确是罕见,罕见。

  店中共是四名少女,但她们的芳容全未在酒客面前呈现。幽香满屋,只是鼻中享受,却不能看到庐山真面目而一饱眼福了。

  除文昌达一桌三个人之外,所有酒客的目光,全被四个少女的背影吸引去了,一个个眼光骨碌碌贪婪现于容色,似乎大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

  小花子吩咐伙计的声音够大,三位少女娲区微动,稍高的少女用肘尖轻触同伴手臂,再伸手在怀里掏,掏出一面少铜镜,用令人难觉的手法闪了一闪,镜中出现了小花子三人的形影。她的手法太快,没有任何人发现她的把戏。收了铜镜,她用尽可使同伴听到的声音道:“是他,找着了,必要时捆上他带走。先让他吃饱,可能他饿惨了。”

  左首少女用纹纳般的声音问:“小姐,要否通知……”

  “不必了,他跑不了。”稍高的少女抢着答。

  酒莱送上了,文昌替两人斟了一杯,道:

  “为今日咱们的重逢先干三杯,为咱们的友情祝贺。干!”

  小花子接斟第二杯,举杯笑道:“为咱们为非作歹干杯,友情永固。”

  黑铁塔斟第三杯,举杯道:“为友情干杯,友情可贵,道义更可贵,愿彼此珍惜!”他嗓门大,整问草屋都可听见。

  文昌塞了两块肉脯入口,吞下后道:“大哥,我记住你的话。”

  “你要乱来,咱们没完。”黑铁塔说。

  “你们还想打?”小花子笑问。

  “也许。”文昌也笑答。

  “咱们彼此旗鼓相当,我可以缠住你。哈哈!”黑铁塔大笑着说,屋瓦为动。

  “我可以在水中等你,哈哈!你这条怕水的泥锹,”文昌也大笑,声音也不小。

  白衣少女听到文昌的笑声,突然扭头往后瞧。

  这一瞧,瞧出毛病来了,文昌正面对她的背影而坐,看清了少女的脸容,心中一楞,脸色一变,低下头暗道:

  “是她,又碰上了,天下不大。她长成了,好美。”

  他认得,这丫头正是在龙驹寨和他在街心虎拳脚的白衣小丫头。他记得小花子曾经说过,她可能是君山四海神龙的女儿白衣龙女。

  白衣龙女看清了文昌,不由自主粉夹红云上涌,不自觉却低头一笑,方缓缓转身。这一笑,包含了绵绵情意。从此,他和她种上情根,也开始结下苦果,为日后虎头峰的悲剧揭开了序幕。

  这惊鸿一瞥的情景和低头一笑,笑坏了。文昌没看清,邻桌的四个喇嘛有三个倒看清啦!中问上首的大喇嘛年约四十出头,肥头大耳,一双怪眼中有一丝绿芒闪烁,个儿壮得象头大轱牛,高有八尺,他向同伴一打眼色,站起道:“师弟们自便,我去找那位居土聊聊天。”

  “师兄请便,哈哈!”左首一个喇嘛笑答。

  大喇嘛整了整僧衣,离座向老少两人的桌旁走去。

  文昌正向小花子低声问:“小山弟,那位美须公可是四海神龙?”

  小花子已看见白衣少女的真面目,低声答:“不,那是四海神龙的襟弟,岳阳的流水行云荀剑虹。他的轻功宇内无双,据说会缩地术。内功练气之学、比四海神龙尤深厚很多,为人深藏不露,是个好好先生。”‘

  “那丫头是不是白衣龙女?”

  “正是白衣龙女夏苑君,一个任性的丫头。啊!你认识?”

  文昌苦笑道:“我不知道她是谁,反正动过手。她的掌力十分霸道,我几乎被她一掌击溃。”

  “真要被她一掌击实,你可完蛋了。君山夏家的家传绝学玄摧枯掌乃是武林一统,可以化铁熔金,利害着哩!瞧!有好戏上场了,这些贼和尚色迷迷不知死活,偏偏惹上这朵带刺的花儿。”

  大喇嘛满脸笑容,到了流水行云身侧,稽首道。“施主请,贫僧金刚愚稽首。”

  流水行云一份,站起欠身道:“原来是大善寺的师父,久仰久仰。”

  金刚愚不管对方肯是不肯,竞在白。衣龙女的右下首落坐,还未开口再往下说,姑娘挪开凳子,柳眉倒竖,桃腮崩得紧紧地,此道:“贼和尚,你怎么不坐向对面下首?谁请你入坐的?”

  金刚愚哈哈一笑,道:“贫僧先陪不是,失礼失礼!女施主请息雷霆,贫僧因见令尊……”

  “大师错了,这位是在下的姨侄女。”流水行云含笑答。

  “哦!又是失礼。请问施主贵姓大名?”

  “在下小姓荀,名剑虹,草字波臣。”

  “原来是苟施主……”

  流水行云淡淡一笑,抢着道:“大师请尊重些,我这丫头没见过世面,大师是出家人,虽是大善寺的喇嘛弟子,仍应尊重咱们的善良风俗,不应紧挨着妇女就坐,是么?”

  金刚愚不在乎,哈哈大笑道:“贫僧渡度众生,未出世先入世,与施主相会,也是有缘,故而不揣冒昧,与妇女并坐乃是度化……”

  话未完,白衣龙女突然冷哼一声,随手一挥,手边的锡酒壶应手而飞,投向金刚愚的胸膛,相距甚近,眼看躲不掉。岂知大喇嘛果然了得,大手一伸,接任了酒壶,齐然站起怪眼一翻,厉声道:“女施主好没道理……”

  流水行云也齐然离坐,沉下脸道:“大和尚,你不必发横、冲着荀某来。”

  这时三个喇嘛推座而起,大踏步拥上,形势紧张。

  邻座的五名大汉同时站起,往前走,笑哈哈地挤向三名绿衣少女的附近。有一个家伙伸手在怀中一探,手中多了一根筒管儿隐在掌心,一缕看不见的烟香,顺风向三名绿衣少女方向吹去。

  三名绿衣少女突然站起,齐然转身。喝!好美的丫头片子,眉目如画,恍若画里太真。可是,她们目下的脸色不可爱了,黛眉带煞,秀目神光如电。

  小花子三人闻变站起,正想加入教训四个喇嘛,小花子一看到三个绿衣少女的面容,吃了一惊,急急附耳向文昌低声道:“糟!我忘了一件大事。记住,今晚三更正鼓楼下见,我必须先行一步。”

  这时,庭中大乱。小花子不管文昌是否听清,抓起打狗棍乘机溜出大门,走了。

  “叭”一声脆响,稍高的绿衣少女一掌击出,击中掌心有铜管儿的大汉脑袋,大汉象条死狗,直挺挺地倒下了,铜管儿掉在地上,骨碌碌向桌下滚。

  绿衣少女一脚将小铜管踏得陷入地面,此道:“汉中五鼠,你们瞎了狗眼了,青天白日下,你们敢向本姑娘使用迷魂毒散,你们活得不耐烦了。”

  这一动手,另一面众人一楞,停止了争执,全部扭头向这儿瞧。

  汉中五鼠倒了一个,另四个人惊呆了,糟!少女一掌便打倒一个,天!这还了得?另一人俯身伸手一按倒下同伴的心口,大吼道,“死了,这泼妇下手好狠。”

  吼声中,四人四面一分,伸手去拔腰中刀。

  左首绿衣少女突然向同伴低叫,“糟!小姐,少爷溜了。”

  稍高少女扭头一看,喝声“追!”追字出口,但见绿影疾闪,象三个幽灵,突然从包围中飘出,掠过文昌的桌旁,电闪似的消失在门外。

  “擒住这贼货,追!”四鼠同声叫,急起便追。

  文昌听绿衣少女说这家伙用迷香,早己心中冒火,突然栽出叫:“好,慢!大汉”

  黑铁塔抓赶一条木凳,抡出大吼:“狗养的,打折他们这些狗腿。”

  不由分说,一凳扫出,激门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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