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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借草掩身向羊群爬去,爬到羊群中,绵羊不怕人,何况他是小孩子,他揪住一条老绵羊重重的羊盖尾,老绵羊没理他,羊重有七十斤以上,比他还重,他苦笑道:“我多希望有一条老羊皮外袄啊!可惜我没有,尽管大伯养了两百多条羊,他自己的羔羊皮袍也穿不完。”

  他顺手摸了摸走近他身畔的一头十来斤的羔羊,这头小羊羔多可爱啊!和善得令人亲切,一身又白又软的厚厚毛层很温暖。

  他一把将羊盖按倒,低吼道:“我要吃了你,你为何不反抗?为何不反抗?”

  “咩咩!”小羊羔轻轻地叫,叫声似乎极亲密,四蹄轻踢,毫无力道。

  他抓住羊腿将羊扔出丈外,懊丧地说:“见鬼!真他妈的是条绵羊,又软弱又可怜。”

  本来就是绵羊,还用说?也许他天性中具有天生的反抗因素存在,却没有欺凌弱小的特质,无法对毫无反抗力的小羊羔下手,只好懊丧离开羊群。

  “看来今天饿定了。”他自语,转向山下走。

  走了不远,“唰”一声响,草丛钻出一只十来斤重的灰野兔,一蹦便跳出八尺外。

  “好啊!你往哪儿跑?”他喜悦地叫,撒腿便追。

  小孩子捉兔子,简直是在做梦,有些猎狗也不行。怪,他身材单瘦,看去不健康,但跑起来不但比大人快得多,普通的狗也会被他追及。也许他从小被打得多,对逃有丰富的经验。也许自小和猎犬大黄在一起追兔子,练得两条腿成了飞毛腿,总之,他对捉兔子极有信心。

  追,一人一兔展开了生死存亡的竞争,追到了山脚上他草深了些,兔予行动愈来愈缓,追急了,便往一个死洞里钻。

  小文昌一脸懊丧,兔子进了洞,狡兔三窟,绝了望。不死心,仔细在四周察看,再仔细看土洞的光景,脸上换了喜容,叫:“妙!是死洞,而且不深。”

  他先用土块堵住洞口,找来两根木棍,解裤带绑住一端,成了一个木夹子,挡在洞口,再将干草往洞里塞,只留一个小洞口,口袋中掏出火石火刀和用木管子盛着火煤,一面打火一面说:“小太爷没有耐心等,且放火熏你。”

  死洞中放火,白费劲,幸而上坡方向本有一个小孔透气,干草一燃,便往里面烧。躲在里面的野兔本来蜷伏着,被火烟一熏,想向透气孔窜,洞口却太小,熏急了,便挤命向外窜。

  洞口只留下一个只可钻出脑袋的穴口,兔脑袋刚出穴,等在外面的小文昌眼明手快,双手分握两枝棍柄,全力一夹,恰好夹住兔脖子。

  “哈哈!你没准备三窟,该死!”他叫。

  十来斤的大野兔如果发威,猎狗也有点怕,嘴咬脚蹬十分厉害,挨上了准糟。但被棍子夹住却毫无办法,小文吕便将野兔拉出洞外,手上用了全劲,不片刻,兔子不再挣扎。他拖了野兔往河边走,在黑龙潭上游开始洗剥、生火。

  他在家中吃不饱,人瘦食量大,也没有多少残羹冷饭可让他饱餐,偷鸡捉野物便是他的食物来源。他身上有小刀,一套生活用具。这套用具包括火刀、火石和盛火的煤木管。天!他小小年纪,已经具备了自食其力的条件了,说起来便叫人心惊。

  有救没救还是以后的事,反正必须活下去,一个肚皮经常闹饥荒的人,任何事都可以做出来的,能不饿肚子活下去就成,管他日后成王成寇。

  这儿是丹江的上游,左侧是怪石丛生的虎岭虎头峰,峰下是暗流汹涌、水色碧蓝而带黑的黑龙潭。冬天快到了,江水流量不大,凶险的黑龙潭中表面看不见凶险,水位低落,隐隐可以看到崖下的怪石,在水下象潜隐水中的无数的奇形怪物,长长的水草在水下顺势摇摆。如果用船放至崖下,便可发现水下暗流激扬,深不见底,处处有不测,凶险而阴深的气氛令人不寒而栗。

  秋冬水枯,黑龙潭表面看去平静,象一个温柔的小姑娘,水光山色集灵秀于一身。春末向夏天,乖乖!各处出势应集丹江,黑龙潭便成了一个泼妇,江水已万马奔腾之声冲向崖下,浊浪翻滚,水面出现了无数巨大的旋涡,船只或木排如不从潭外侧航行,稍一大意便被冲入潭中,撞上了崖壁就粉身碎骨,骨屑便被涡流吸下潭底,从下游三里地方冒出水面。这时的黑龙潭不可爱了,成了吞噬一切的凶猛孽龙。

  虎头峰两侧水滨,古林蔽天,怪石摆布其中,荆棘藤萝密密麻麻,春天之际林木不见天日,阴森可怖,据说经常可以看见妖魅白日幻现,狐鼠横行,更有巨狼出没其中。所以不论白天黑夜春夏秋冬,达一带永远不会有人迹。蔡家村的牛羊牲口,在峰西北一面放牧,不敢靠近临江一带山崖的河滨。

  可是这两年来,这儿竟出现人迹,不是别人,正是年仅八岁的小文昌。

  他在江滨架石生火,取木棍架起三叉,开始烤他的猎物。烤野兔不是一个时辰内可以办到的事,他让火自行燃烧,自己脱下衣裤光光条条地走向河滨。

  早上气候冷,但午间的太阳却又暖洋洋,水虽奇冷彻入骨,他也不在乎。秋天的黑龙潭,是他今年新发现的玩乐处所,水势不急,他胆大地逐渐向潭中游,两月来,他一天比一天深入,已经摸清左右一方的水路和潭畔的崖石了。他会发奇想,认为在两年之内,他定可将黑龙潭摸清底细,他希望看到潭底传说中的黑龙是啥玩意。

  “扑通”一声,他跳下冰凉的丹江江水中,在水中一阵翻腾,这时,他忘了一切,苦难的日子和所受的虐待,与这些年来近乎非人生活的种种不快往事和创伤。都远离了他充满怨恨的心灵。他感到,山也好,水也好,都比人可爱多了,至少山和水不会伤害他。

  一个时辰过去了,体温逐渐下降,他感到有点寒冷,估计烤兔儿也该熟了,便爬上江岸穿衣,奔向烤兔的地方。蓦地他怔住了。

  火堆余烬之旁,他的架上烤免落在一个衣衫槛楼的老化子手中,十来斤的香喷喷的烤兔,已被吃掉一半了。

  那是一个白头发乱糟糟,白虬须如同刺猬的老怪物,脸蛋象一团乱毛球里挤出来的猩猩形象,红褐色的皱脸皮粗糙已极,白眉毛象扫帚,狮子鼻,鲶鱼嘴,一双滚圆的大眼光芒闪闪,令人望之心悸。不但头脸象猩猩,身材也象猩猩,坐在石上象一座小山,肩阔腰圆,一双大手又圆又大,上身的土灰布直织补绽不少,下身的同质灯笼裤也补多处,但脚下的爬山虎快靴却是上好的鹿皮所造,这是唯一值钱的东西。

  老怪人双手分抓住烤兔的一支前腿和一文后腿,仍在大口大口的猛啃,对走近的小文昌,似乎毫无所觉。

  小文昌只感到怒火中烧,目中喷火,象一头被另一条恶狗抢去口中骨头的猛犬,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一步步迫近,怒极大叫道:“老家伙,你好不要脸。我流了半天汗,饿得头昏眼花,好不容易捉了一头野兔,你就坐享其成,活了一大把年纪,却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还给我。”

  怪老人浑如未觉,口中兔骨头被咬得格格吱吱响。

  小文昌愈看愈心痛,愈看愈火起,迫近至怪老人面前大叫道:“老杀才,还给我。”

  怪老人似乎不闻不见,锐利而带黑黄色的牙齿,又撕下一条兔腿肉。

  小文昌心中大急,看怪老人的馋,和他那头大的巨肚,吞下达头烤兔可能不会有问题,再让他咬几口,好的肉岂轮到他小文昌腹里,不顾厉害,便急冲而上。

  不等他伸手去夺,怪老人的巨大脏手已经突然伸到,按住他的肩膀轻轻一推,“砰”一声响,他仰面朝天跌了个天昏地黑。怪老人仍似末见,仍然嚼他的烤兔。

  他心有不甘,忍痛爬起再向前冲,口中发出一声兽性的咆哮,凶猛地扑上。

  怪老人仍爱理不理他,沾有肉浆的手再次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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