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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一群人在江边停下了,江对面丛林密布,山嘴子零乱地伸入江岸,兽吼之声隐隐。

  四海狂生和神力天王驻马江边,迎着从后面飞骑赶来的司马英说:“老弟,过河到前面山坞中扎营……”

  司马英突然摇头道:“少堡主,不可过河,一张木排渡人马,最少需一个时辰,万一有警,后果不堪设想,依在下之见,就在江畔扎营,明晨再行渡河。”

  他的理由充分,无可反驳,四海狂生只好说:“老弟深思熟虑,甚有道理。”

  司马英将意思向安俊臣说了,由安俊臣下令扎营,他自己将马交与沈云山,独自巡行附近一周。

  江岸草坪中,架起了十余座帐幕,四周燃起了二十余处黄火,天色并未全黑,人群忙着煮食和砍集木柴。

  司马英在东北角落解开了马包他不用帐幕,江湖人没有带帐幕的习惯,一只马包便是全部行李。

  沈云山在左面两丈余。

  何津则在沈云山的左首不足一丈。

  凌云燕傍着司马英,铺设了卧具。

  三匹马一匹驴,则拴在不远处一棵枯树下。

  东南,四海狂生和神力天正在一块儿,距人群远有三二十丈,十一名官兵,则在营幕中支起了帐慕。

  他们吃的是昨晚烧好了的鹿肉,用不着生火。

  夜来了,但黄火毕剥,照得附近极为明亮。移民中派有五名哨守,照管营火和警卫,挎刀持藤牌,居然蛮像回事。

  幕帐前,男女老少坐地进食。

  司马英一面嚼着肉脯,一面向左面的沈云山说:“贤弟,今晚愚兄彻夜戒备,下半夜你我两人巡视,你可在上半夜好好养神。”

  “大哥,为何要彻夜?”

  “东面山坡上的树林中不可靠,有爬山虎快靴的履痕,更有赤足的脚印,上游江畔,赫然有藤牌跌落的遗痕。”

  何津接口道:“剑客大哥……”

  “喂,老弟,你小小年纪,何不跟我叫大哥。”沈云山叫。

  “大哥,何不让小弟巡上半夜?”何津改口说。

  “不必了,你们白天都够辛苦。”

  “英,你难道不辛苦?今晚让我巡上半夜,不然我不依。”凌云燕娇媚地接口,纤手搭挽在司马英的肩上。

  何津的大眼睛中,泛起了冷电,洁白的贝齿咬着下唇,死盯着凌云燕。

  “燕,谢谢你的关注,可是我必须尽力,这几天疲累算不了什么。”司马英柔声答,两人几乎靠在一块儿了。

  最近的一座帐幕中,盈盈出现了四名少女,各择了一只锡壶,穿过了黄火,分别走向四人。

  最先一位少女年约十五六,一身青布两岛衫裤,娇盈的嗣体款摆,曲线玲现,头梳三丫警,眉目如画。

  黄火在她充满青春气息的秀脸上,映出淡淡红霞。

  她双手捧着锡壶,轻盈地走到司马英身旁,屈膝半坐奉上锡壶,垂着臻首低声说:“恩公请用茶。”

  司马英赶忙接过,笑道:“谢谢你,李姑娘,哦!令祖可大好了?”

  “爷爷已大好,只是还有点虚弱。”

  “姑娘的箭伤……”

  “谢谢恩公关注,恩公的药好灵,伤口已经落腼了。”

  司马英就锡壶口喝干了一壶茶,递过锡壶说:“谢谢你,李姑娘,夜凉如水,露甚浓,早早歇息,明日尚须赶路哩,晚间如有动静,不必害怕。”

  李姑娘接壶站起,微笑道:“有恩公和诸位英雄在,小女子不会害怕……”她还想往下说,却被凌云燕的凌厉眼神将话吓回腹中,急急走了。

  凌云燕等少女去远,哼了一声说:“郎情似水,妾意如绵。”

  司马英净了手,笑道:“燕,你该知道我不是个好色之徒,咦!你在吃醋了?”

  “哼!告诉你,任何女人要闯入,她得死。”

  “除了你,任何女人也不会令司马英动心。”

  “但愿如此?”她含笑亲他,怒气已消。

  司马英扶她睡下,替她掩上装,笑道:“亲亲,安心睡吧。”

  他理好身上的零碎,试了试背上的长剑和木弓,然后盘膝坐下略一调息,取出腰带上革囊里的斑竹箫。

  夜风萧萧,黄火毕剥,人声渐静,远处兽吼声愈来愈烈,他仰视天宇,皓月当空,他的思想在奔驰。

  从出现江湖直至目前,他有万般感慨在心头,他的目光落在凌云燕的脸上,长叹一声,心说:“这是一个痴心的女人,唉!不知她是真的爱我呢,还是出于一时怜悯?如果三两年后我死了,她会不会再沦入魔道?唉!我不知能否活得了三两年?”

  另一面,何津星目炯炯,向沈云山低声说:“兄弟,你大哥定是个好色之徒。”

  “胡说!”沈云山低叱。

  “看光景,是的。”何津固执地说。

  沈云山滚到何津身畔,鼻中嗅到一阵幽香,但他并未在意,用只有何津方可听到的声音说:“你再胡说,我要揍你。”

  “事实俱在,瞧,当着你我面前,他对你未来的大嫂如此肉麻亲热,而你那未来的大嫂,在江湖的名声……哼!不敢领教。”

  沈云山一咬牙,扭头一看,司马英正在替凌云燕掖好薄裳,是那么轻柔,那么体贴,凌云燕也正在突然伸出一只玉手,感情地握住司马英的手,贴在颊上轻抚。

  沈云山扭回头,说:“你知道我大哥所受到的委屈么?哼!你听我说……”

  他将司马英为了答谢雷璇姑父女救命之恩,不得已被迫允诺凌云燕的前因后果概略地说了。

  何津静静地听完,突然压声说:“我……我要杀她。”

  “你?你……你杀谁?”沈云山惊问。

  “那不要脸的无耻淫妇。”

  “不!我不能让大哥不安负疚,不行。”

  蓦地,袅袅箫声徐引,凄凉低回的《安魂曲》在天宇中旋回,令人闻之,只感到热泪盈眶。

  一曲终了,帐幕中隐隐传出呼嘘声。

  沈云山以手掩面伏在草上,不住作深长的呼吸。

  何津泪流满面,几乎要飞跃而起。

  许久许久,箫声又起,这次的音符柔婉而明快,其中充满了欢沛之情,令人沉醉而舒恬。

  “天!《明月生南浦》。”何津颤声轻唤,突然以手掩面,浑身起了猛烈的颤抖。

  沈云山也吃了一惊,坐起前突地说:“怪!他从来没吹奏过这支曲子。”

  何津也坐起了,急急地低声问:“兄弟,你说他从未吹过这支曲子。”

  “从来没有。”沈云山斩钉截铁地答。

  “与你未来的大嫂结合时,也未吹过?”

  “没有,只有那要命的《安魂曲》。”

  司马英突然站起来,向他两人走来,收了箫笑道:“箫声打搅你们了,睡吧!”

  何津一跃而起,正想说话,司马英突然按住他的肩膀,低沉地说:“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相距两丈瞒不了我,告诉你,不错,我近年来从未吹过这支曲子,但从前却有一次,那是在一座可爱的小楼中,在一个我第一次愿付出全部生命去爱她的女郎之前,我曾吹了这支曲子。

  她也用古琴相和,今晚,危机四伏,可能我要被埋葬在这儿,在这生死关头的荒野中,我一无所念,却想念着遥远的她,你该明白了,睡吧!下半夜可能有血战。”

  何津闭着星眸静静地听完、泪水像泉涌。

  “砰”一声,他直挺挺地跌倒在自己的装褥内。

  司马英是抬头向天说话,并未留意何津的表情,沉重地说完,举步走了。

  走了十来步,身后何津沙哑着叫:“大哥,那女郎是谁?”

  司马英头也不回,说:“这是在下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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