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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八荒毒叟算得是天下间古怪恶毒的人,但对他司马英却付出了无比深厚的真挚感觉,他不是木头人,怎能不知感思?拜倒在地说:“顾老爷子,司马英有生之年,没齿不忘老爷子再造之恩,谢谢你老人家的祝福,并祝你老人家福寿无疆。”

  说完,大拜四拜。

  八荒毒叟扶起他,黯然地说:“孩子,万毒园的园门,永远会为你而开,有空来寒舍盘桓,老朽有一师弟,叫天南叟蒯蔚,遇上他时,千万不可将老朽的消息向他透露,那家伙不成材,眼不见为净,珍重,孩子。”

  说完,大袖飘飘,走了。

  司马英却愣在那儿,不住摇头苦笑,他记得在迷谷中时。独脚金刚曾将五奉阴风掌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他。

  说是源出百母对漏山,传徒而不传子,目下具有此歹毒绝学的人,叫天南叟蒯蔚。

  不消问,地煞星钱森既然练有五毒阴风掌,定是天南叟之徒,天南叟却又是八荒毒叟的师弟,其糟!一掌之仇报不成了。

  他不是个仇恨永铭的人,除了要毁他的天心小筑的人以外,从未打算找人报仇出气,经此一来,他更不好再找地煞星啦!

  何况地煞星会和雷家堡主出现亡魂谷,吓走了天完煞神,在情在理,他也不想找地煞星,也用不着记清江府酒楼中的一掌之仇。

  他回首凝望万毒园,久久方转身觅路出山。

  晚间,他到了山区外线,亲见天完煞神三人诛杀三名倭奴,也看到天完煞神要杀三手韦驼灭口。

  他忆起在亡魂谷被掳的往事,一飞刀击中天完煞神的背骨,他性情已有点变了,不顾江湖规矩从后暗中下手。

  岂知天完煞神嚼舌自杀,问不出头绪。

  当晚,他在河州府城落店,着手准备行李,九块玉版上的剑法他已记熟,埋在山区一座高峰下,藏剑阁则带到汀州府买纸绘出,然后毁掉。

  次日一早,他启程西行,赴江西赣州,预定穿湖广走贵州入云南。

  同一天早上,灵蛇山到了不速之客。

  这位不速之客,是脸上有胎记的何萱。

  他扑了个空,八荒毒叟认为他是司马英的朋友,将司马英的详情告诉了他,却不知司马英今后的行踪。

  何萱回头追向汀州府,他的脸色更难看了,司马英的生死存亡,他太关心,星眸中失去了往昔的光彩,形如疯狂。

  在半途,遇上了到处乱搜的戴云天魔祖孙四人,四人也大吃一惊,八荒毒叟也治不好司马英的体内遗毒,一切希望岂不成了泡影?

  何萱不能等待戴云天魔,他的功力高,一声后会,他走他的阳关道。

  戴云天魔在归途中,遇上了天南叟和戒贪和尚。”这两个家伙敌不住张三丰,亡命而逃开去。

  戴云天魔四人心急似箭,懒得理睬这两个魔头,途自的奔向汀州,天涯海角寻找司马英去了。

  从汀州府至赣州府,没有官道,只有一条稍大的古径,在丛山中蜿蜒转折,十分难走。

  这条路确是远,土著说全程有一千二百里,事实上不到五百里,只是小岔道太多,走岔了麻烦多啦!

  由于山多林茂,走这条路的人大多是成群结队而行,免得让拦路的好汉发财,更可避免被虎豹当做点心,所以单身客人并不多见。

  司马英不打算以真名姓示人,穿了一身褐衫裤,将皮护腰掩住,剑和包裹背在背上,腰外系了腰带,插上革囊。

  由于一再被伤病折磨,他脸上的古铜色已褪,换上了白色,白得有点带青,颈旁有一条剑疤,像是换了一个人,脸型虽未更改,嘴角嘲世者的笑意仍在,虎目剑眉依旧,但如不留心分辨,不会有人知道他是大名鼎鼎的司马英了。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他这一身落魄装束,与早先的司马英判若两人,英风豪气在褐衫的相衬下,消失净尽。

  褐衫配上他的高大雄伟的身材,像煞了一个沦落江湖的好汉。

  进入江西地境,山岭不再高入云表,但仍然山连山无穷无尽,江西瑞金县本来就是山区的穷城。

  这天午牌末,他放开脚程赶路,绕过一处山嘴,前面出现一片平原,平原对面十余里,又是山岭连绵。

  平原近对面山区处,有一条小溪向南流,水势湍急,溪上有条木桥,过了桥,小径便又开始向山脊上伸展。

  距桥三里地,一丛丛樟木树,枝繁叶茂,小径穿过樟林,向小桥延伸。

  樟林中,三十余名贩夫正放下重担,零落地散布在树根旁歇脚,正在吃干粮,这些人是从汀州府回来的。

  担中有从汀州贩口的土产药材一类山产。

  司马英向人群散处的林下走去,心说:“我也该吃午餐了,这儿倒是一处歇脚的好所在。”

  远远地,便听到林中爆发出一阵大笑声,接着是一阵喧闹,最后人声一静,有人用俚语豪放地高歌:“赣江的水啊!长又长,哎哟哟!”

  最后那声哎哟哟,声音特别响亮,原来是众人合唱,一唱百和。

  接着,唱的人往下接:“赣州的小伙子啊!不靠天,哎哟哟!万水千山,哎哟!脚下过啊!哎哟哟!手提肩挑,哎哟!论短长啊!哎哟哟!四海闯荡啊!称豪杰,哎哟哟!一旦回家啊!却变绵羊,哎哟哟!娘子的一条粉臂儿啊!挑不起,哎哟,娘子的媚眼儿啊!哎……”

  “哈哈哈……”狂笑声打断了唱声。

  有人叫:“三哥没出息,再往下唱,可得要顶着夜壶跪床前了。”

  “缺德了。”

  “哈哈哈……”

  接着是一阵轰然狂笑。

  有人叫嚷:“哈哈!三哥唱的倒是有道理,凭良心,谁不在外面餐风宿露逞英雄?谁又好意思在家里欺负自己的娘子?哈哈!从没听说过出了在家里打老婆的英雄,是么?”

  “哈哈哈哈!”

  司马英在狂笑声中走入了人丛,笑声突止,四面八方的小伙子,全用怀疑的眼光打量着这位落魄孤身客人。

  有些人盯住他背上的剑把。

  司马英在一株树干下坐下,倚在树上打开了革囊,取出几个蒸饼米糕,大声用土语说:“诸位,唱啊!不必因在下出现而扫了诸位的兴头。”

  他右侧有一个身材结实的人,正扭头向他注视,目光中虽无敌意,但狐疑之情见于神色。

  司马英又掏出一包卤肉,信手递过说:“老表,别见外,请。”

  大汉脸上神情一懈,含笑拒绝道:“谢谢,哦,老弟的口音像是吉安府人。”

  司马英抓了一块肉咬了一口,说:“在下正是吉安府人氏,老表,请啦!赣州的小伙子最豪爽,不必客气。”

  大汉抓了一块肉往口里塞,咽下一口说:“老弟,见笑了,我们是从汀州府贩货回来的,在这儿歇歇肩,我姓谌,叫谌敬,老弟贵姓大名?”

  司马英略一沉吟,说:“在下乃是走方郎中……”

  “哦!老弟是祝由科?”

  “不!祝由科不用碱石药物,湖广辰州方有,在下用碱用药,聊算郎中。”

  “贵姓是……”

  “江湖人不大示人姓氏,大多称绰号,在下叫……叫亡魂剑客。”他由自己参悟的剑法,自己用来做绰号。

  谌敬吃了一惊,说:“老弟是江湖英雄么?”

  “哈哈!江湖没有英雄,英雄怎会像在下一般落魄?”

  四周的人,似乎已将新来的客人忘了,各自找对手闲聊,嘻笑之声不绝于耳。

  桥对面,响起了马蹄声,但在林中看不见,不知来的是什么人,蹄声急促,有人飞骑赶来。

  司马英进完食,用衣袂净了手,他故意将衣衫弄脏,以便适合落魄的身份。

  谌敬已离开了他,到自己的担箩上掏酒葫芦。

  司马英本想起来走路,眼角突从树影中看到远处野草不住颤动,像是有巨物隐伏在内,他不走了,掏出斑竹萧,坐正了身形,引萧就唇。

  凄凉颤抖的音符,在天宇下流动,令人心田哀伤的萧音,引得三十余名大汉停止了喧嚷,齐向这儿讶然注视,神色极为哀伤,是《安魂曲》,他最喜爱的一支曲子。

  三十余名大汉入了神,除了萧音,死一般的静,似乎天宇下已无生物存在了。

  林外草丛中,接二连三站起了八名青布包头,青色劲装,悬剑挎刀的凶猛大汉。

  “哈哈哈哈!”狂笑声在八名凶猛大汉口中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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