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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第二十八章

  阳光从小窗透入,仲夏的阳光带来温暖的气息。

  黑煞女魅睁开无神的双目,感到阳光刺眼,眨动眼皮数次,这才看清室内的光景。

  这是一间农舍的厢房,简陋但还算干净。床前的长凳移至床头壁,张允中靠壁而坐,睡得正沉。唯一的木桌上,搁着碗杯药罐等等杂物,药香满室。

  地想挺身坐起,但背部突然因牵动而产生的痛楚,让她坐不起来。

  她发现自己赤裸着上身,乳下被伤巾缠住,不松不紧,并不妨碍活动,一条薄衾已褪至下身。

  她想伸手将衾拉起掩住胸前的尴尬,却痛得哎了一声,龇牙咧嘴。

  张允中被惊醒了,几乎跳起来。

  “苍天保佑!你醒来了。”张允中兴奋地坐在床缘说,拉衾替她盖妥。

  “这是什么地方,允中。”她虚弱地问。

  “九龙神祠不远的小村。”

  “我……”

  “你受了伤,但不要紧了。”张允中按按她的前额:“烧退了,你是从鬼门关里逃出来了。”

  “我好……好软弱……”

  “你昏迷了三天三夜。我去告诉主人,给你炖鸡汤。再过半个时辰,还得服药换药。”

  “允中,我……我好像不……不能动弹了。”

  “放心,这是暂时现象,内毒一清,外创愈合,你就可以走动,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允中,我……我要知道实情。”

  “姑娘,今后,你不能再提刀舞剑了。”

  “你是说,我的功力废了?”

  “还不至于。但经脉受损,椎筋也有损伤,剧烈活动,会影响督脉。”

  “我……我我……”

  “姑娘,听我说。”张允中温柔地轻抚她的脸颊:“姑娘家,浪迹江湖终非了局,回家,好吗?日后嫁夫生子,用得着舞刀弄剑吗?”

  “天啊!我……我能嫁夫生子?我……”

  “我娶你,姑娘。”

  “什么?你……”

  “我是当真的,我要娶你。”张允中郑重地说:“我觉得,你我意气相投,同行同宿许多时日,彼此已经产生感情和瞭解,可以相聚终生,你是否有同感?”

  她突然热泪盈眶,怔怔地,泪眼矇眬地,注视着眼前这位她早就想拥有的强人。

  她哭了,哭得好伤心。

  “你……你在可怜我……”她哭泣着说。

  “不要胡思乱想。”

  张允中温柔地替她拭抹那抹不完的泪水,亲吻她的脸颊、嘴肩:“你现在还在昏昏沉沉,连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还弄不清楚,等你完全清醒了再说。我要你知道的是:天下间该可怜的女人成千上万,我总不能把她们全娶来做妻子。如果你认为我和你连袂奔波这段时日里,我忽略了你的存在,那你就错了,我随时都在观察你的优点。我的结论是,你是唯一可以伴我四海翱翔的母鹰。你眼中的煞气愈来愈减弱,你心中的仇世怨俗意念也逐渐消失了,你终于流露出女性特有的柔媚,我觉得我们可以安定下来,建筑一个属于你我共有的鹰巢了。”

  “我……我的过去……”

  “人谁没有过去呢?我所看到的是现在,是将来。安静地休息,好好的想想吧!我去找主人弄食物,你一定可以尽快地离开这张床。”

  精神力量是很重要的,一个失去求生意志的人,仙丹妙药也无能为力;反之,一个有信心、有精神力量支持的人,常可像奇迹般克服困难,逃出死神的魔掌。

  三天,黑煞女魅感到很快乐。她不但可以活动手脚,而且可以挺身坐起了;当然需要有人扶一把。这种奇迹似的进境,大出张允中意料之外。

  这天,她正在进食,肉糜炖得香喷喷,她吃得津津有味,一双已有光彩的媚目,不住偷偷地打量,正在聚精会神调制金创敷膏的张允中。她已渐复红润的面庞,不时绽现心满意足的、甜甜的微笑。

  也许,她在想,她挨的这一剑,已经了无遗憾了。

  吃完,她将碗匙放在床头的橱桌上。

  “允中。”她柔柔地低唤。

  允中抬起头,将敷好的药膏摊放好。

  “还要不要添一点?”张允中含笑走近:“李大婶昨天到镇上带回来几斤精肉,晚上你可以大饱口福,这两天吃鸡糜吃腻了是不是?”

  “坐。”她拍拍床缘,甜甜地笑:“允中,你看我的神智,是不是已经够清明了?”

  “废话!”张允中靠近她坐下:“我看你呀,是存心要找挨骂了。”

  “我要是做错了什么,该骂你就骂好了。”

  “你……”张允中拧了她脸颊一把:“好哇!做错了什么?从实招来。”

  “我……我有点事要告诉你。”她将那温暖的大手按在自己的脸颊上。

  “重要吗?”张允中柔声问。

  “你知道我姓什么,叫什么?”

  “这……”张允中一楞。

  “你比我是不是更糊涂?”

  “从前我问过你,你不肯说……”

  “从前是从前呀!”

  “哦!对,从前是从前,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张允中一语双关。

  “我要将身世告诉你。”她低声说,接着一阵沉思,一声低喟。

  “假使你不便说……”

  “我要说的,允中。”她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从小,我就没有几次和亲娘在一起,屋子里到处都是漂亮的娘姨。我的童年,是在奶娘的身边过去的。懂事以后,就跟着师父在各处游荡。师父是一位老婆婆,脾气坏得很。两个比我大很多的师姐,身边经常有不同的男人跟进跟出。偶或我也抽空回家一趟,我爹似乎有了更多的女人,我那两位兄长,似乎想把天下的美女都弄到身边来。物以类聚,耳濡目染,我就是在这种家庭与师门中长大的。最近几年我出道之后,我爹的印象,在我的心目中似乎已经恍恍惚惚,矇眬难办了。我娘,她进了家中的佛堂,除了木鱼声,我也几乎记不起什么了。”

  “可怜的姑娘。”张允中黯然说:“我是在爹娘的爱护和督责中长大的,我真不敢想像如果我缺少亲情,长大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尽管如此,尽管我对爹娘的印像是如此模糊,尽管我一生中不知亲情是怎么一回事。但等到爹遭了意外变故,我仍然觉得,我有责任替爹报仇,替爹讨回公道:尽管我是个从来不理会公道的人。”

  “你爹遭了什么意外?”

  “被人打断了手脚骨,自杀了。”

  “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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