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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半耳僧如逢大赦,心中大定,欠身道:“贫僧承教了。咱们三个人,也是闻风而来抢劫黄金的,施主是否允许咱们三个人参加?咱们三人艺业虽不见佳,摇旗呐喊总该有用吧?”

  “不义之财,见者有份。柴某无权阻止你们参加。你们是否参加,也用不着征求他人的意见。”柴暂不动声色含糊地说,目光落在黑煞鬼王身上。

  黑煞鬼王嘿嘿笑,接口道:“闻风赶来劫金的人,为数甚众,可说已集天下黑道高手绿林巨盗的大成。而听说伊王的运金使者中,有几位艺业奇高的人,严老贼派来劫金的人更是一时之选。因此,不三不四的江湖小辈,最好自爱些,弄不巧掉在鄱阳湖里喂鳖,未免不值。”

  “据贫僧所知,闻风而来的江湖人,其中好手不多。在水中搏斗,贫僧与两位同伴洞庭双蛟申家兄弟,与水上称雄的高手相较并不逊色。”半耳僧傲然地说。

  “下潜百丈,水底可远视十丈,三天三夜不上岸,小事一件。”

  “你真要参加?”黑煞鬼王冷冷地问,但脸上掩不住喜容。

  “当然要参加。”半耳僧答,语气极为坚决。

  “好吧!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真要找死,那也是无法勉强的事,算你三人一份好了。”说完,又转向柴哲问:“老弟,你意下如何?”

  “我?没意见。”五万两黄金,足有三千多斤,就是再加上三个人,恐怕也带不完。分金同利,独食不肥,反正我也要不了那么多。”柴哲若无其事地答。

  黑煞鬼王不再多说,立即向同伴们叫:“你们快去找船,要快。”

  “运金船今晚一定可到湖口么?”柴哲问。

  “是的,消息相当可靠,咱们的时辰不多了。”黑煞鬼王极为自信地说。

  “他们用的是什么船?”

  “红色驿船,极为显眼。”

  各地水驿船,船身均漆红色,与一般船不同,极易辨认。驿船所经处,除高官,大吏的船只外,其他的船只皆须回避,决不可与驿船争先或阻挡航道。如同陆驿的驿马驿车驿夫一般,驿铃响处,路上行走的人、马、车,皆须让道,不然将送官严办。假使不留神使急报站的驿夫发生意外,或者耽误了驿夫传邮的时限,更是罪加一等,严重的可能会被判死刑。

  柴哲笑笑,转过话锋说:“既然要晚上方能到达,那么;咱们晚上在湖口碰头。在下兄弟有一位朋友在大孤山,急需找船前往相会,告辞了,晚上湖口见。”

  黑煞鬼王点点头说:“好,咱们晚上见,老弟要早些到达,但切记不可暴露形迹。”

  “为什么?”

  “闻风而来的高手甚多,恐怕会起冲突,避免打草惊蛇,免得白跑一趟。”

  “在下理会得,在湖口何处见面?进城么?”

  “不,不进城。驿船定然停泊在南湖营,咱们在幞头山下见面。”

  “好;咱们入暮时分幞头山见。”

  柴哲向众人拱手而别,沿湖滨北行,找船至大孤山。

  姑娘一面走,一面问:“哲哥,你相信那老魔头的话?‘”

  “谁相信他的鬼话?他比一头饿狼更靠不住。”柴哲笑道。

  “你……”

  “小妹,想想看,一个诚心改邪归正的人,还会动心劫金么?一个为非作歹的人,大都不止一次地告诫自己,只做这次坏事,下不为例,做完这件坏事便洗手。但下一次还会有下一次,这下一次永远不是最后一次,老魔头就是这种货色。”

  “那你……你为何不让他断指发誓。”

  “傻妹妹,他怎会断指?发誓倒会,他不是一个心有鬼神的人。我已经说过不杀他,他乐得大方表示发血誓。即使他真肯断指,届时自会有爪牙出面说好说歹阻止的,我怎能逼他?同时,我还要利用他,所以也乐得大方了。”

  “你打算……”

  “打算隔岸观火,袖手旁观,必要时,咱们为何不顺手牵羊捡捡便宜?”

  北行五里左右,终于找到了一条渔船,以五两银子高价雇船过湖,条件是必须经过大孤山,或许在大孤山会友。

  可是,船到大孤山,先前所看到的小渔舟已经不见了,两岸船只往来不绝,小舟穿梭往来,谁知载着文天霸的船驶向何处去了?

  俩人登上湖东岸,取陆路奔向湖口,先察看湖口的形势,探探动静。

  湖口县,属九江府管辖,扼出口的咽喉,地位极端重要。鄱阳湖像一个长颈瓶,总纳十川之水,地跨四府,又称彭蠡湖。按地域分,南康以南,叫落星明湖或德星湖。靠南昌地界,叫宫亭湖。都昌西南,称扬澜湖。至于其他的名称尚多,左蠡湖、东鄱湖、西鄱湖……不胜其繁,其实只是一个湖而已。

  瓶颈的出口,西是九江,左是湖口,像是扼住瓶口的大铁钳。当年太祖高皇帝与汉王陈友谅大战鄱阳,陈友谅六十万军瓦解冰消,从瓶颈口突围,终被流矢射死,未能如愿,无法逃出,湖口被扼,退路已绝。

  湖口县负山面湖,城南北各有一座颇有盛名的石钟山。各距城一里。北面的叫下石钟山,南面称上石钟山。皆高约五六十丈,周围十余里,连峰叠嶂,壁立峭峻,三面皆水,微风鼓浪,水石相搏,声若洪钟。山下水深不见底,石穴甚多,白波撼山,鸣声自然惊人。

  幞头山形如幞头,在上石钟山南面,两山相连,峰峦秀逸。再往南则是旗山。

  上石钟山与县城之间,有一座湖口镇,原是湖口巡检司的所在地,不久前司衙门移至上石钟山的西北角。而上石钟山与幞头山之间,是大兵驻扎处的南湖营,南湖营,原设在湖对岸九江府首县德化东面四十里的南湖嘴镇,首建于成化十三军,正德六年废除。由于最近几年,大江和鄱阳湖水寇日增,有重置的必要,去年开始驻兵,仍称南湖营。目前由于东南沿海倭寇肆虐,西北俺答猖獗,大军无法抽调,南湖营的官兵少得可怜,船只不敷应用,湖地广至数百里,委实无法照应,江与湖仍然水寇横行,陆地上强人出没,南湖营只能欺负那些安份守己的小民百姓,连地痞流氓也镇不住。

  假使伊王使者的运金船要泊在南湖营,小民百姓自然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但江湖好汉却敢在老虎口旁拔毛——南湖营的官兵不是真老虎,是纸扎的。

  湖口镇巡检司迁至上石钟山下,镇中还有一座彭蠡驿。要打听消息;在驿站附近最为理想。柴哲与姑娘先在湖滨察看形势、然后进入湖口镇打况消息,行囊藏在僻静处,大摇大摆入镇察看动静。

  天色不早,太阳已接近了湖岸的庐山峰颠,彭蠡驿是水驿,向南有一条小道通都昌,向北的路也小,片刻便可进入县城,因此除了必须留下看守船货的水客外,便是船夫伙计留在镇中,客人大多数皆入城投宿。

  城门未闭,往来的人夫甚多,镇中相当热闹,但所有的人,打扮皆有靠水为生的特色,柴哲两人的衣着显著的不同,一眼便可看出不属于这里的人。

  刚踏入镇口,行人摩肩接踵,街道窄小得可怜,与河南山西一带街宽路阔完全两样,走在这种小街道中,想避免与人接触是不可能的。

  蓦地,身后匆匆赶来两个水夫打扮的中年人,左右一夹,将两人夹在中间,低喝入耳:“老兄,识相点,不许声张,跟咱们走。”

  扶住柴哲右膀的人,用一把锋利的匕首,抵住他的右胁下。旁人只看到两人亲热地挽臂而地,无法看到抵在胁下的匕首。

  挟住姑娘的人,似乎不屑用匕首制一个小书僮,仅扣住了她的左手曲池,嘿嘿阴笑,力道不轻不重,认为她不可能脱出掌握。

  姑娘瞥了柴哲一眼,见他毫无反抗的神情流露,仅用左肋轻碰了她一下示意,她也就不作任何反抗静候变化。

  柴哲停下步,故意装出惊骇恐惧的神态,讶然低叫道:“老兄,你……”

  “阁下的肋胁要害,有一把吹毛可断的匕首,如果我是你,便乖乖听命。”那人低声说,语气奇冷。

  “你们……”

  “不许再问,也不必做笨事大惊小怪叫喊,匕首入体,你连叫半声的机会都不会有。走,转头。”

  “我……我跟你走,拜托拜托,拿开刀子好吧?”

  “别废话!只要你乖乖听话,死不了。”

  两人被挟持着出镇,沿山麓南行。走了三四里,到了旗山东北角的一座荒凉的乱葬岗。

  一丛丛灌木,三五株白杨,东倒西歪的断碑残碣。冰冷的秋风,刮下一阵阵黄叶,枯黄的野草高与腰齐,鼠狐在草中奔窜沙沙有声。有些荒坟被野大挖出一个个坑孔,不时可看到散落在草中的残骨碎骸。

  四个人钻进一丛灌木,到了一座荒坟前。坟旁有一座破败得无法再挡风雨的茅棚。坟侧目十步左右,一座破亭孤零零地在秋风中颤抖,歪歪斜斜眼看要崩坍,远远地,仍可看清褐色的亭额,漆了三个已泛灰色的大字:“一别亭。”至于亭柱上的对联,早已经无法分辨字迹了。

  据说,这儿是当年鄱阳大战后,地方百姓将从水中捞获的浮尸,全送到此地收埋。但荒坟大小不一,又有一别亭给送丧的人歇息,恐怕不是掩埋无名浮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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