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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许姑娘盈盈下拜,颤声道:“谢谢恩公夸奖,贱妾其时已别无抉择,不得不情急智生妄图饶幸。如无恩公援手,许戚两家将生痛衔哀,死亦含恨九泉。贱妾铭感至衷,愿来生犬马以报。现今身在贼巢,生死难料,祈求恩公再施援手,贱妾死不足惜,惟愿恩公拯救家父母与戚伯伯脱身,贱妾……”

  拼命三郎避在一旁,举手虚引,苦笑道:“姑娘请起,在下当设法出困就是。”

  小后生走近拼命三郎,笑道:“宋头领,我相信你不是凶悍恶毒的水贼。我叫戚蛟,十二岁了。你能帮我到对岸去找船么?”

  拼命三郎呵呵笑,说:“小兄弟,在下可从东海泅水至蓬莱,只要有水喝,泡上十天半月也死不了,可与蛟龙争短长。但在这座百十亩大的荷池中,却寸步难移。”

  “什么?你说……”

  “这是一座泥淖,浮泥深有两丈余,水深不及足,小兄弟,你是不是泥鳅?我不信你的水性比我好。”

  “什么?这是两三丈深的泥淖?”戚武师惊问。

  众人面面相觑,绝望的神色爬上了脸面。

  拼命三郎点点头,说:“不错,已有两名庄丁被打下,只一眨眼间便遭没顶之厄。我这位鲁莽的船夫,也差点儿呜呼哀哉。”

  “那……我们不是等死了么?”许推官丧气地说。

  拼命三郎的目光在四处转,笑道:“这座水阁是木造的,咱们死不了。”

  “头领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戚蚊兴奋地说。

  “小兄弟,你明白什么?”

  “拆下木板,丢下水面铺路。”

  “不错,拆下木板,但不是铺路。记得在下早年游历徐州以西黄河两岸,该地的人在两岸淤泥中行走,用的便是滑板,用篙撑着走。只要我们能出去两个人,赶走了贼人,便可设法出困了。”

  小戚蛟鼓掌大乐,兴高采烈地说:“头领大叔,算我一份,我跟你走。”

  “先不用忙,咱们四处找找看,有没有食物支持一两天?”

  “你不打算立即离开?”

  “等贼人们聚齐,一网打尽岂不甚好?”拼命三郎笑答,向内厅走去。

  许姑娘向乃父一笑,说:“爹,你老人家仍然相信他是宋水贼?”

  “他不是承认了么?”许推官反问。

  戚姑娘有点恍然地说:“蓉姐姐,让我们想想,在他击杀妖道之后,不是……”

  “有人前来禀报,说芦湾中发现一艘船,船上有九个人被绑……”许姑娘接口。

  “对,其中一人自称是拼命三郎……”

  “他才突然动手救我们的。”

  “可知他不是拼命三郎了。”

  戚武师淡淡一笑,说:“要知他的底细,可问他的三位同伴。”

  小戚蛟人小鬼大,走近唉声叹气的三名手下,笑嘻嘻地说:“诸位大叔,瞧你们吓得脚软手抖,不像是水贼亡命嘛!”

  浑身泥污的手下龇牙咧嘴,哼了一声说:“见鬼!你才是水贼。”

  “咦!那你是……”

  “那位姓柏的公子爷,在镇江租了小可的船,说好了到苏州,管吃管喝八两银子一天,外加二两赏银,小的是清清白白的人。”

  “他姓柏?不叫拼命三郎?”

  “见鬼!在吕城镇,我们的船就在你们的左邻,那位小兄弟逃上我们的船,那时只有柏公子在船上。你们比我们后走,但我们却跟在你们后面。你们的船遇劫,我们不敢停靠奔牛镇码头,却驶入孟渎河藏匿。柏公子抢了拼命三郎的船,答应赏我们一百两银子,要我们假冒水贼做他的手下,硬着头皮闯来。我们怕得要死,这一百两银子真不好赚。早知要打要杀,一万两银子我也不干。”

  戚姑娘突然醒悟地叫:“咦!他是那位坐在船头点尘不惊的青年人,但……但他的相貌……”

  内厅里出来了假拼命三郎,端了一大盘食物,有酒有肉,笑道:“小小的易容术,不必大惊小怪。后面有厨,妙极了,酒都是现成的。”

  戚武师站起长揖到地,笑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恕罪罪,这么说来,追魂客芮嵩袭击小犬的金针无故自落,反而自己倒地,都是老弟台……”

  “在下不好出面,只好暗中相助。来来来,进食要紧。小兄弟端一份给女眷,咱们男的席地而食,但不知许大人习不习惯。”

  许大人呵呵一笑,先自坐下抓起了酒壶,说:“老弟台,许某也是农家出身,早岁疏狂已惯了,做了官不得不装模作样以免失礼。呵呵!今天可以放浪形骸了。大德不言谢,我敬你一碗酒聊表寸心。”

  小戚蛟将食物送给三位女眷,奔过往柏青山旁坐地,抓起一条鸡腿笑问:“大叔,大名能见告么?”

  “我姓柏,柏青山。”

  “柏大叔,你说过可从东海泅水至蓬莱,海是怎样的?蓬莱仙山真有其事?”

  “海,大得无边无际,天水一色,穷目千里不见寸土。蓬莱嘛,仙山是否真有其事,我可没找到。我的家往在小蓬莱,那可是美得令人不想离开的小岛。”柏青山用依恋的声音缓缓地说,目光落在窗外远处,神情如谜。

  戚蛟突然扳住他的肩膀,幽幽地说:“柏大叔,但……但你离开了。”

  他一惊,吁出一口长气说:“是的,我离开了,是来中原游历,同时也想找一个人。不瞒你说,救你们当然是义不容辞的事,我另有私心。”

  “柏大叔,私心两字……”

  “我要找那使用毒针的追魂客,问一个人的下落。”

  “老弟台要找何人,能见告么?”戚武师问。

  “灰衣使者吕定远,这人也称毒王。”

  “老弟台与他……”

  “在下有事想向他请教。”

  戚武师摇摇头,苦笑道:“老弟,你找不到他了。”

  “为什么?”

  “他已死了年余,听说是死在大庚岭梅山,被雷音大师以雷音掌击毙的,他的奇毒也令雷音大师终身残废成了废人,目下在武夷山小雷音禅寺等死。”

  “乒乓”两声,柏青山的酒碗,突在掌中炸裂,酒花四溅。

  “老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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