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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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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他不会回来了。”这人的话也幽幽地,含有失望的意味。 是一位眉清目秀,五短身材,穿了青衫的少年郎,那双晶后的明眸,在幽暗烛光下,似乎幻发奇异的幽光。 “他本来就说好不在这里留宿的呀!公子爷偏不相信。”她小心翼翼地松弦,盈盈起立将三弦琴放置在橱架上,转身嫣然一笑:“公子爷如不嫌弃,可向曹妈妈交代一声。” “你肯留我?”少年郎欣然走近拉住她的纤手,牵至锦礅坐下,颊旁竟然出现酒窝:“你这香闺不错呢!” “公子爷曾经看过多少曲院姑娘的香闺?”她俏巧地偎入少年郎怀中,抬起粉颊,纤手轻抚少年郎的面庞,媚笑如花:“你几岁了?” 两个锦礅是并置的,便於相偎相倚。少年郎不解风情,对美女投怀送抱不感兴趣。 “你坐好。”少年郎将她推开,按她坐正娇躯:“我不能久留,利用些少时间和你促膝清谈,请将这位叫李季玉的人,有关他的事告诉我。比方说,他的家世。” “咦!公子爷不是说他是你的朋友吗?”她想再次偎入少年郎怀中,却发现少年郎挽住她肩背的手,有一股怪异的力道,让她感到身躯像是僵化了。 “朋友有多种,岂能完全了解朋友的身世底细?说啦!你一定知道他的身世,是吗?” “公子爷错了。我这种身世的溷(音混)流落风尘女人,不会费心了解恩客的身世。我所知道的是,他是龙江关附近的工户或商户,一个颇有豪气的年轻人,和城内城外一些小有地位大爷有交情,在西关几家曲院有相好。但从没听说过他进出教坊六座楼,对面淡粉楼的人就不认识他。很可能是他觉得教坊的女人很可怜,於心不忍。” “你也是他的相好?”少年郎盯著她另起话题。 “怎麽说呢?”她微笑沉思像在自问:“大多数时间,他专注地聆听我弹琴低唱,举动温柔似若有情,通常三更尽便洒脱地离去。今晚他说,要听的是奉旨填词柳三变的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事实并非如此。” “你是说……” “他喜欢的是: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这种词,我们这一行的姐妹是不会唱的。西关曲院有六家,会唱这种词的姐妹,不会超出三个。” “那是东坡居士的江城子。”少年郎显然也是顾曲周郎:“你就是会唱的三人之一,他是你的知音。” “但愿如此。公子爷既然是他的朋友,但你这种等候朋友的举动,委实令人莫测高深……” “不瞒你说,我还弄不清他是不是我那位朋友。” “那就更怪了,怎麽说?” “我只是从他的衣著与身材,凭感觉认为他是我那位朋友。” “面貌……” “我没看清,所以想先看看他的举动,再和他打交道,希望他确是我那位朋友。” “公子爷的话,我听不懂呢!” “不懂就算了。总之,谢谢你的合作。”少年郎从荷包里取出一只金手镯塞入她手中,整衣而起:“也许,日后还得打扰你。” “谢谢你啦!公子爷,我盼望你来……” 少年郎伸手拍拍她的粉颊,阻止她说话,微笑颔首走向室门。 门外突然传入急促的凌乱脚步声,和叫喊声拍门声。少年郎一怔,门外的人开始拍打这扇门了。 “开门开门,快!快!”门外的人嗓音像打雷,拍门声又响又急。 拉开门,三名大汉押著老鸨向门内冲,伸手推拨当门而立的少年郎。 “怎麽啦?”少年郎急闪在门侧,没让大汉的手沾脏。 “搜人!”大汉们一涌而入,三双怪眼向每一角落搜视,连床后床底也不放过,另一大汉甚至打开衣橱察看,气势汹汹。 芳华姑娘花容失色,倚在妆台旁发抖。 “可恶!你这麽一点点大,就来曲院风流,像话吗?”为首的大汉搜不到人,向少年人严词教训:“赶快滚回家,不要在这里现世找挨骂。” “喂!你们搜甚麽人?”少年郎冲陆续出房的大汉背影问,并没因受到大汉嘲弄性的指责而生气。 “刺客。”走在最后的大汉说,并没回头瞧。 刺客,应该像头如巴斗的凶神恶煞,当然不会是弱不禁风的书生型少年郎,所以大汉们根本就忽视他。 脚步声急促,另几名大汉拥入另一端的走道,这三名大汉脚下一紧,奔向另一间绣房。 少年郎伸手拉入一位惊惶失措的仆妇,顺手掩上房门。 “刺客是甚麽人?”他柔声向仆妇问。 “我怎麽知道?”仆妇惊魂未定,仍在发抖:“街上乱得一塌糊涂,好多好多握刀带剑的老爷,有些甚至跳上屋顶,说是搜捕一个蒙面刺客。听说刺客是从淡粉楼逃出来的,打伤了好几位赴宴的老爷。” “真是大快人心啊!淡粉楼今晚是那些军爷请客,是几个甚麽将军。可惜,不知那位刺客是甚麽人。”少年郎不怕犯忌,公然替刺客喝采,急急向房外走:“我得看看那是何方神圣。” 第 五 章 灯红酒绿彻夜笙歌的西关,突然繁灯尽熄。 教坊曲院纷纷灭灯提早关门,街市一静,偶或有三五个行人仓皇而走,没有人再敢在街上逗留。 淡粉楼前还有几个走动的人影,宾客们皆已不欢而散,一场盛宴被刺客捣散,人心惶惶的。 刺客当然不在西关了,行刺是否成功,下一步必定是远走高飞,尽快脱离现场,因此搜捕的人,可能已经追出关外去了。 少年郎胆大包天,背著手装出大人样,一摇三摆踏入淡粉楼前的广场。 有些人天生就好奇;有些人自以为大胆;有些人喜欢追根究底;因此寂静的市街中,气氛紧张仍然有些人走动。 少年郎便是其中之一。 两个青衣人向他接近,劈面拦住了。 “怎麽啦?”他抢先发问:“刺客是怎麽一回事?” “屁的刺客。”那位腰间佩了铁尺,缠有铐链的公人愤愤地说:“没你的事,回家去吧!小孩子不懂事,居然仍敢在街上走。” 是江宁县的捕快,权充把门的人;看少年郎的穿章打扮,毫无疑问地必定是豪门的子弟 京都的贵戚名豪多如过江之鲫,作威作福人见人怕,子弟们更是横行霸道,小小的捕快真不敢对这些纨绔子弟无礼。 “我要知道。”少年郎已看出对方的捕快身分,神气地大声说。 “你……” “我是守备府的人。” 守备府,指中山王府徐家兼领的京师守备府。 “这……”捕快打一冷颤:“镇抚司的将爷,在这里宴客,一位粉头因敬酒的事逆了将爷的旨意,跪下陪罪,被将爷一脚踢死了。” “咦!刚才有人搜刺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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