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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信鬼神菩萨的人说,粉头们都是前世造了孽,今后该由她们还债报应的,要她们乖乖认命。

  这附近几家娼馆,都是扬州帮的粉头,至于是不是真的来自扬州,没有人加以追究,反正粉头们多少会说几句江淮土语,谁也听不懂。

  帮与帮之间,划界却泾渭分明,各有地盘,没有人会捞过界,那是犯忌的事。

  隔邻就是吉利赌坊,赢了金银正好跑娼馆过一宵。

  就是把裤子输掉了,大不了光着屁股游回鹦鹉洲,三四里浊浪滔滔的江面,半个时辰便可光着身子爬上停放的木排。

  房门开得突然,大床上两个赤条条的男女吃了一惊。女的倒不怎么介意,拖过薄衣掩住下身,露出饱满的酥胸,用暧昧的目光盯着闯入的暴客。

  男的却利落地跳下床,粗壮结实身材像大牯牛,看清了不速之客,大牛眼一翻,双手叉腰赤条条地在床口一站,但火却发不起来。

  “娘卖x的!小文,你是什么意思,想长床大被吗?”大牯牛声如破锣,中气却足:“单嫖双赌,我谭大牛可没有联床的气量。”

  “我就是来找你这婊子养的,去吉利赌坊捞一把。”文斌流里流气忍住笑:“双赌,是你说的,有你这头大估牛壮胆,赢的钱保证可以平安带出。他娘的!这么早你就窝在秋娇的床上卖力干活,你还有力气掷骰子吗?”

  “不要去吉利赌坊。”

  谭大牛开始穿衣裤,对他的讽刺话不介意,显得愣头楞脑的。

  “为何?”

  “出山虎胡七爷,今晚恐怕过不了关。”谭大牛说:“天没黑就来了一群不三不四的人,好像准备砸场子,那些人的主子,可能已经来了。胡七爷手下的四金刚,好像一个个灰头土脸,你糊糊涂涂闯进去,铁定会一下子跌入蚁窝里。”

  “哦!有这么严重?”

  “恐怕比你所想像更严重。要去,咱们就去福星赌坊,走吧!”

  “他娘的!我兴趣来了,居然有人敢砸胡七爷的场子,我倒得看看见识见识。”

  “不要去……”

  “你成了胆小鬼啦?”文斌用上了激将法:“咱们只是不相关的赌客,看热闹怕什么呀?你是长街的地头蛇,在情在理,毕竟是尊奉胡七爷旗号的人,必要时插手助胡七爷一臂之力,也是建立感情的手段呀!除非你这号称铁打铜浇的蛮牛,禁不起那些人一顿好揍。”

  “小文,你不要教唆他去打架。”床上半裸露的秋娇,抓起竹制的凉枕劈面向他猛掷过去。

  “唷!你管他是否管得太早了些?”文斌接住竹枕丢回床上:“他打架疼不到你身上呀!日后他在胡七爷方面得到好处,对你岂不更有利些?甚至有一天,还可以取而代之,成为武昌第一霸天呢!呵呵……”

  吉利赌坊规模不小,三间五进可容纳三两百名赌客,数十处场子,几十张台,起自一注三五文,迄一注孤番百十两银子,应有尽有。

  有花一文两文的痞棍,有一掷百金的大爷。

  文斌和谭大牛地头熟,不走大门走偏院,从一座小门钻入,一头闯入第三进的东院。

  以往这里人声喧哗,今晚却显得寂静。

  灯光明亮,人影憧憧,台面虽然照样开放,但赌客们不敢大声喧哗,三五成群窃窃私议,而且个个显得神色不安。

  院子里有三名壮实的大汉,散处在三方虎视眈眈,衣尾下露出刀剑的鞘饰,随时皆可能动家伙行凶。

  他们二人老鼠似的钻入,并没引起三大汉的注意。

  秘室内外剑拔鸳张,双方的打手壁垒分明。

  看到把守在门外的两名特别雄壮大汉,谭大牛打一冷颤,先前鼓起的勇气消失了,迅速地闪身藏在走廊的暗影中,望而却步的惊恐心态暴露无遗。

  “怎么啦?”文斌看出谭大牛的神情有异。

  “去不得。”谭大牛惶然说:“看到那两个比我更壮的家伙吗?”

  “那又怎么啦?是什么人?”

  “是长街兴隆栈房那家货栈的人。那些人是新近从下江来的,听说是什么黑道组合的危险人物,我那些弟兄在他们手下吃了大亏。这两个家伙,正是那群人的保镖,双手有千斤神力,咱们十个八个人近不了他的身。原来是他们找上了胡七爷,沾不得,小文,走吧!”

  “我知道他们一些消息,确也感到他们有点怪异,不管任何理由,他们都不可能来砸胡七爷的场子,强龙斗地头蛇,能得到多少好处?”

  “你的意思……”

  “他们该主动积极与胡七爷合作。”

  “这个……”

  “走吧!的确沾不得。”文斌主动向后转,表示不敢过问强龙与地头蛇的过节。

  溜出侧院,他打发谭大牛走了。

  秘室后面,还有一间小间小密室,那是赌坊的内帐房重要中枢,只有几位心腹可以在内走动。

  密室是机密的禁地,外人不可能涉足。

  今晚竟然有四位外人涉足,而且像是盘据或占有。

  两位外人是今晚准备前来砸场子的首脑,都佩了剑,威风凛凛,气势慑人。

  另两位外人,是沅江帮的张排头,和澧江帮的李排头,都是法术惊世的实力派神秘高手。

  准备砸场子的中年首脑,自称姓赵姓钱,加上张排头和李排头,便凑合成绝配。姓赵姓钱,一听便知是化名。

  主人是吉利赌坊的主人,白花蛇王成,打手头头双头蛇沈庆余,账房夫子铁算盘刘勇。另两位是武昌的霸天出山虎胡成胡七爷,和府城的仕绅陈大爷陈世禄,两人都是吉利赌坊的暗东,也是撑腰人和靠山。

  “两位排头最好置身事外,你们逗留本地的时间不多,算是真正的外人。把你们今晚来赌坊的子弟带过江,岂不天下太平皆大欢喜?”姓赵的首脑语音阴森,三角眼中冷电湛湛:“这是咱们和胡七爷的事,强出头介入毫无好处,除非你们今后不走这条江水。”

  “你威胁我吗?”张排头阴阴一笑:“不是在下有意强出头,而是今晚在下恰好在胡七爷的场子里作客,交情和道义,不允许在下不顾道义,带了子弟乖乖过江认命,今后某还有脸经过武昌城?”

  “既然你们坚持挺身担道义,赵某不在乎。”姓赵的冷笑:“必要时,咱们会扫清这条江水。胡七爷,你想通了吗?”

  “没有什么好想的。”胡七爷安坐在大环椅上,怪眼中杀机怒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出山虎如果没有几分担当,哪有今天的局面?话已经挑明,就请王场主吩咐下去,留十张台子,胡某不惜倾家荡产,接待你们的所谓赌神,十万八万银子胡某尚可张罗。但话讲在前面,咱们不收官会票庄会票,现钱交易,这是规矩,要玩,咱们按规矩玩。决胜之后,再论其他的事。”

  “很好,你胡七爷是武昌三霸夭之首,财大气壮,十万八万两银子算得了什么?”姓张的阴阴一笑:“不是强龙不过江,咱们是有备而来,刚好带来一船银子,一百箱,恰好十万两银子,决胜之后,再谈其他。”

  双方都在虚张声势,信口开河。

  吉利赌坊的赌客,十之七八是一天赚百十文钱的苦哈哈,如果不身强力壮,一天赚三四十文钱已经不错了,一两银子可换制钱七八百文,湖广一亩肥田也不过值四五两银子。吉利赌坊连房舍全算上,资本额绝对不值一万两银子。

  姓钱的既然是黑道组合首脑,就算该组合亡命甚多,也不可能拥有十万两银子作赌资,如果有这许多银子,还用得著作奸犯科做黑道浪人亡命,做正当商贾有十万两银子资本,日进斗金岂不快活?

  任何一个黑道浪人亡命,身上有一二十两银子财产,已经是了不起的大爷了,十万两银子,挑也要上百个人。

  “你们双方吹牛吹得太离谱,何必打肿脸充胖子贻笑方家?”张排头忍不住加以嘲笑:“你们以为银子是泥做的?别挨骂了。你们双方都为了利害而发生冲突,文场过后,武场必定无可避免,何不各退一步,先谈双方的利害与目的?谈不拢再撕破脸,还来得及,是吗?”

  “陈兵相胁,我出山虎不吃这一套。”胡七爷提高嗓门:“我开只眼闭只眼,容许他们在我这里建山门,已经是忍耐已至极限,已是威信荡然。现在居然得寸进尺,要骑到我出山虎头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能忍气吞声和他们谈吗?文的武的,我一概奉陪。在武昌,我出山虎自信还有撑住的能耐,不要逼我,阁下。”

  “胡老兄,我们的要求非常简单,既没影响你的权益,也没影响你的威信,你老兄不但一口拒绝,而且派人提出警告,彻底关闭洽商之门,能怪我逼你吗?”

  姓赵的口气软了些,有意放松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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