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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黄自然根本就没想到会有人跟踪,还以为找妙手灵官的人都在河南岸。

  五里亭的小冲突,他并非同情无忧剑客,而出面相助那些妖孽,乃是看不顺眼而出面打抱不平。他并没伤人,不能算是仇恨,那些人应该不会纠缠不休。在本地,他没有仇人。

  他应该知道,世间有不少睚眦必报的人。

  他并不急于赶路,午间天气炎热,也不适于虐待坐骑,他也没有按站投宿的打算,优哉游哉随遇而安,带有马包必要时可以露宿。

  到沐阳是两程:一百八十余里。今天,他只能走半程,可知他本来就没打算按站投宿,走多远算多远,这条大道旅客不多,大半是附近镇集的村民,稍特殊的旅客颇受注目,更难逃过有心人的监视。

  经过一座小村口,几株大槐树下,一个孤零零,年约半百的村夫,坐在树下歇凉假寐。另一株老槐下,放置着供旅客解渴的大茶桶。

  直至蹄声接近,村夫才睁开双目,湛湛精光一闪即没,这一闪便看清一切,随即恢复懒散的神情。

  “喂!年轻人,大太阳下赶路,你受得了,牲口会抗议的。歇息一刻半刻,喝口水,人畜都有好处,不是吗?”村夫口中在说,人仍倚躺在树下懒得移动。

  “有道理。”他边说边勒住坐骑下马,将坐骑牵至树旁的小溪,挂上缰卸了马衔,任由健马自由活动,这才到了茶桶旁,一面用水勺舀茶喝,目光落在村夫身上:“大叔不是村里的人。”

  口气是肯定的,脸上有信心十足的温和微笑。

  “你怎知道?”村夫懒洋洋地反问。

  “就是知道。”他平静地回答:“大叔心中有狐疑,但不怀敌意。”

  “哦!你是看相望气色的?”村夫的话有调侃味。

  “也许吧!”他放妥茶勺,在一旁席地坐下:“不要小看了三教九流的混口食伎俩。在生活体验与人生百态中,人的内心精神状态会形之于外的,生活环境贫富与健康状况,外表也有脉络可寻,说起来玄之又玄,阴阳五行令人难以捉摸,说穿了其实并不怎么神秘。”

  “是吗?”

  “也许吧!”他淡淡一笑:“比方说,你是一个身怀绝技的“人,心如铁石,心目中有你是非黑白的主见与标准。一旦你认为对方犯了你天理国法的规范,你注视对方的眼神,那股凌厉的杀气,有经验的人,即使背向着你,也会感觉出杀气的压力及体。”

  “你就是那种有经验的人?”

  “也许吧!”他一直避免正面答复:“好在我不是一个为非作歹的人,平平庸庸无财无势,不至于引人注意,不会有人平白无故打破我的脑袋……”

  “呵呵!老弟台,你这是违心之论,也是借题发挥。”村夫大笑:“掩饰得不够高明。”

  “我无意掩饰,这是事实,至少这期间是事实,而后变得如何,我自己也不知道,以目下来说,你对我没有恶意是错不了的。”

  “变是人的本性,变好变坏谁也不敢预期下定论。你说不至于引人注意,那么,五六里后面那些跟踪的人,不会是看上你的平庸吧?”

  “咦!有人跟踪我?”他一怔。

  “而且人数不少。”

  “大叔不会练成天眼通天耳通吧?”他不相信的神情写在脸上:“这条路并不平坦笔直,我仅能看两里左右的景物。”

  “三里。”村夫说:“官道折向转弯处那座桃林,是这座村李姓人家的产业。我有朋友传递消息,你不相信我?”

  “哦!难怪。按理,不可能有人跟踪我。跟踪应该保持目力所及的距离……”

  “到沐阳路只有一条,还怕你飞上天去?何况他们的坐骑并不比你的差,随时都可以赶上来。你在这里歇息,不久就可看到他们出现了。”

  “这……”

  “要来的终须会来,早些解决岂不少些牵挂?所以,我邀你歇息。”

  “好吧!我相信你的话不假,值得一等,看到底是不是跟踪我的。小姓黄,黄自然。请教大叔尊姓大名?”

  “黄自然?”村夫粗眉攒在一起,半闭着眼沉思。

  “在外行走,多少得警觉些。”他解释:“经常换名,也是减少麻烦之一。”

  “难怪。”

  “难怪什么?”

  “他们在找一个姓黄的人。”村夫苦笑:“你姓黄,难怪他们跟踪你了。”

  “哦!原来如此。”他恍然。

  “什么原来如此?”

  “他们在寻找妙手灵官黄升乎。”他也苦笑:“很可能是寻仇报复。找我,简直错把冯京当马凉,那位神秘游侠,享誉江湖十余年,我有那么老吗?他们身上哪条筋不对了?”

  “捕风捉影,是正常的手段呀!”村夫一直避免通名。技巧地利用其他话题回避:“你怎么知道他们的目标是妙手灵官?”

  “他们在清江浦镇客店闹事,闹得满城风雨呢!消息早就传出江湖了。”

  “他们找不出线索,从姓黄的人追查……”

  “真是见了鬼啦!府城、清河县城、清江浦镇、王家营镇,姓黄的没有一万也有五千,怎么查呀!我是调查线索的专家,知道调查是怎么一回事,人手、时间、地缘、人脉……哪一样是容易的?几个人凭风闻靠诺言在天下各地穷摸索,找错人平常得很。”

  “你既然不是妙手灵官,有澄清的必要。”

  “对,有澄清的必要,以免日后牵缠。”

  “应付得了吗?”村夫笑问。

  “有你在,是吗?”

  “呵呵!你可不要寄望在我身上。”

  “风声不对,我可以躲在村子里避灾。”

  他指指有四五十户人家的小村,小村中有几家颇为醒目的大宅,其中一家居然竖有旗杆,那表示宅主人曾经做过官,至少也是进士第。

  “干万别跑进去。”村夫语气一变。

  “为何?不许外人进入的一姓村?”

  “那里面的大爷不好惹,也姓黄。”

  “哦!原来是东河村,我听说过这位黄大爷,大河北岸的地头神,拔山举鼎黄天中,前南京锦衣卫武学舍,拳剑号称无敌的第一名教头,性如烈火受不了撩拨。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让那些人闯进村里去。”他向来路一指:“能平安出来的人就没有几个了,当然啦!这是你的估计。”

  南面三里外官道转弯处,已出现人马的形影。

  “你只要绕着村外走,就有好戏上场啦!你会听元曲吗?”

  “清江浦镇就有两家唱元曲的场子,这两天好像在演十粒金丹。”他弄不清对方为何转变不相关的话题。

  “村子里面,有一位调元曲的名家,铁笛玉郎卢七郎。现在,当然不能称玉郎了。”

  “对,岁月无情。”他接口:“目下他已是花甲老翁,他的铁笛更是出神入化了,好像愈老心肠愈硬,大概看透了人世的沧桑。妙极了,可以冷眼旁观一场龙争虎斗。”

  “会有吗?”

  “有,真的有。”他正色说:“据我所知,那些人中无一庸手。拔山举鼎黄大爷,与铁笛老翁虽然非常了得,那些人也不弱,可观性极高。快到了,我得好好准备。大叔,我希望你的估计正确。”

  “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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