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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强龙不压地头蛇;但强龙如果极为强大,就压定、吃定了地头蛇,地头蛇最好识相些。

  白花蛇的豪华大厦,位于西门外城西北角的元妙观旁,是一座园林大宅。平时陈老爷进出城,短短几步路也要乘坐骑,马厩中养了十余匹良驹,他是爱马的专家,自己拥有血统优良的种马。

  天黑后不久,陈家大宅与往常一样,关门闭户人员不再外出。八头看家的猎犬放出笼,没有人敢接近围墙内,进入围墙被咬死,活该,尸体往麦地里一埋,三年两载连骨齿也无处可觅了。

  可是,今晚真是邪门,八头猎犬到处乱窜乱吠,惊天动地有如大祸降临。

  家丁终于发现,不但有狐狸在园内窜走,更有专偷鸡鸭奇臭无比的黄鼠狼出没,极不寻常。

  猎犬重新被赶入笼;仍在不断地吠叫。

  房舍附近各处所悬挂的照明灯笼,不但不熄灭,反而增加了许多,与平时夜深之后,熄掉大半灯火的惯例不同。十余栋建筑外围大放光明,这表示宅主人白花蛇,已经发现惊兆,采取应变指施了,保镖护院打手中,有经验丰富的人才在内。

  从南门外经西门外,有一条绕城的大道,全程不足三里,乘坐骑一冲即至。再从西门外绕至城外西北角的元妙观,也不到两里地。天黑之后城外僻野很少有人行走,坐骑可以毫无顾忌地飞驰。

  十匹健马却不敢改蹄狂奔,一次人当一次乖,虽然丢失了五人五骑的原因不明,却也估计出可能是五个人没有敌情顾虑,走在一起被人一网打尽的。因此十人十骑分为三组,保持三五十步距离,不徐不狭小驰,沿途严加戒备不敢大意,奔向五六里外的元妙观。

  元妙观附近,自然形成城外的小市街。陈家大宅在观西北约半里地,城内城外的人皆知道这座园林大宅的位置,如无必要,尽可能远离这座白花蛇窟以免遭祸。

  坐骑驰入小街,经过元妙观,街巷中罕见有人行走,整个地区黑沉沉,仅元妙观前的天灯,发出摇曳闪烁的朦胧幽光。

  这次是京华秀士领队,带了三位同伴。他这一组走在中段,驰抵元妙观便发现有异了。

  发出一声信号,通知前后的两组人马,勒住坐骑仔细观察窄小的市街。

  “有点不对。”他低声向同伴说:“像是死街死巷,或者遭受瘟疫肆虐的死村,连家犬也栓在屋内不见在外走动吠叫,可能吗?”

  “长上看出什么不对了?”一位同伴问。

  “有人知道我们要来。”他肯定地说。

  “长上的意思……”

  “或者,有人促使我们来,孙堂主,你想到了吗?”

  “我?我想到什么?”

  “有关那个罗雄的消息,也是有人故布的疑阵,经过周详的设计,其实并没有罗雄这个人,引我们远至独山和大吕亭找线索,吃掉我们五个人。那两个客栈食客拾马卖马的消息,又是阴谋的一部份……”

  街右房舍的瓦面,传出的阴笑声打断了他的话。

  “等一等。”他低喝,阻止同伴离鞍跃登屋顶。

  “嘿嘿嘿……”阴笑声发自一个身材修长的人口中,站在檐口屹立如山,左右另有两个黑影像打手保镖:“阁下总算不笨,幸好够机警及时发现错误了。”

  “呵呵呵……”他据鞍大笑:“是尊驾所设计的?佩服佩服。”

  “我是阴谋下的受害者。”

  “是吗?我怀疑,尊驾是……”

  “你们是来找我的。”

  “白花蛇陈宗?”

  “正是区区在下。唔!你们果然是来找我的,能否见示找在下的理由?陈某根本不认识你们这些皇都来的权贵,那敢招惹你们引火焚身?”

  “唔!也许你真的无辜。好,我告诉你……”他将在膳堂所获的消息说了,最后说:“咱们的坐骑,有一半使用名贵的柘鞍,是在武昌所购置的河南名产。紫金亮镫,更是从京都所置的精品……”

  “你不要说了。”白花蛇打断他的话:“你们一到本城落店,在下便知道你们来头大。我的人对马具相当内行,鞍镫缰鞭一看便知来历,我会蠢得冒万千风险,买你们遗失的物品?在咱们这里,偷马贼的罪名是极为严重的。我堂堂南阳百万富豪。一方之霸,会买一匹可能是偷来的马?你们可以到在下的厩房看看,我那几匹口外大宛马,绝对比你们的坐骑优秀三倍。天老爷!你们是这样在江湖称雄道霸的?未免太危险了吧?”

  “唔?我承认你有几分道理。”

  “本来就有道理,”白花蛇呼出一口如释重负的长气:“在这里,恨我的人真不少,我承认我不是善男信女,我的权势难免受到某些人嫉恨,所以故意设下毒计,促使你们向我大张挞伐。我不知道你们的来历,也不想冒风值和你们引发利害冲突,你们最好早离疆界以免引发不可收拾的祸变。必要时,我会挺身为维护本身利益,而作玉碎打算的,再见。”

  三人的身影向后一缩,便脱出视线外,似乎速度快得一闪即逝,其实是被檐口挡住而已。

  “又有点不对。”京华秀士沉声说。

  “长上又觉得不对?”孙堂主一怔。

  “这人不是白花蛇,站在檐口轻如鸿毛,白花蛇那土霸生得脑满肠肥……”

  “哎呀!身材的确不像白花蛇。”

  “追上看看。”京华秀士双足脱镫,手一按跳上鞍,一鹤冲霄扶摇直上,脚一沾榴口跃过屋脊。

  孙堂主衔尾跃登,另两人也跟上来了。

  白花蛇三人的身影,恰好隐没在第三家民宅的屋脊后。

  京华秀士四人毫不迟疑飞跃而进,事发仓猝,忘了自己身为司令人,把另两组人忘了。

  四人的身法轻灵迅疾,起落有如星跳丸掷,追越两条小街,到了元妙观后面的小巷。

  白花蛇三个人的身影,突然隐没在小巷下,小巷黑沉沉,鬼影俱无。

  四人愣在屋上,盯着窄巷发怔。像三只小老鼠逃入阴沟,追下去有用吗?

  “他不是白花蛇,咱们对府城的豪强上霸不算陌生。”孙堂主说:“他撤回陈家大宅,所走的方向不对,南辕北辙,走的是相反方向。该死的!他到底是谁?又有何用意?”

  “可能是白花蛇所雇请的保镖,意在阻止我们前往陈家大宅登门问罪。”京华秀士硕着头皮说。

  右面另一家民宅屋顶,突然传出鼓掌声。

  四人左右一分,剑出刀拔跃然欲动。

  “你不是很精明机警吗?今晚却成了大笨瓜。”鼓掌的人悦耳的嗓音,在他耳中引起恐惧的共呜:“竟然把你诱出来了,很好很好。”

  “是……是你……”他心底生寒:“你……你怎么在……在这里?你在瑞云谷失踪,我……我们以为你……你也遭到不幸了,你……”

  是无双玉郎,扮成脸色姜黄的少年,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谁也没留意一个流浪病少年。

  “我是从瑞云谷跟在你们后面来的,比你们晚一天脚程,你们人多目标明显,晚一天不至于跟丢。”

  “你……你不是失踪?”

  “不失踪我还能活得到今天?陈士秀,不杀死你,我会天天做恶梦,所以我非杀死你不可。”

  一声剑吟,无双玉郎的剑出鞘。

  同一瞬间,远处小街传来惊心动魄的呐喊狂叫,而且马嘶声动人心弦,显然坐骑也发生可怕的意外了。

  京华秀士大骇,那是他的人所发出的呐喊叫号。他想走,已来不及了,一声娇叱,剑光破空,像是撤出满天雷电,无双玉郎无畏地扑上了,一比四毫不介意,循屋脊走直线正面抢攻。

  回一声狂震,从右面截击的一名大汉,连人带剑斜飞摔出,骨碌碌向屋下滚堕。

  又一声暴震,京华秀士也飞震而起,砰然压碎了不少屋瓦,立即顺势急滚,失去站起的勇气。

  两名同伴及时发剑抢救,一头撞入无双玉郎的剑网里,传出两声厉叫,两人分向两方摔出,一个断手一个折脚,总算没死在无双玉郎的剑下。

  “你走不了。”无双玉郎怒叫,不假思索向小巷下跳,不在乎小巷漆黑。

  京华秀士已隐没在小巷内,不再理会三位同伴的死活。

  京华秀士上屋走了之后,留在原地的两组一前一后,相距各有二十步左右,双方只能隐约看到人马的形影,弄不清主事人为何在原地逗留,为何不用信号指示行动,只模糊地看到京华秀士与屋上的人打交道,随即跃登屋顶便消失了,为何登屋,他们毫无所知,只能眼巴巴地在原处驻马枯候,等候信号行动。

  他们做梦也没料到,死神的手会从空中伸下来。

  二十余袋石灰从两侧的屋顶飞洒而下,整段小街白雾涌腾,五官一沾便热辣辣奇痛彻骨,呛入口鼻更是灾情惨重,连马匹也受不了。

  人喊,马嘶,乱得一塌糊涂。这玩意没有解药,所有的人马全成了雪人雪马,奔腾叫号四面狂冲。有一个人往上跳,一脚踏空重新摔落。

  把猛兽堵死在洞窟里,就是这般光景。

  街两侧民宅的瓦面,共有三十余个黑影投撒石灰,看到有人影跃登,整袋石灰必定把人重新打落。

  六个人十匹马,就这样糊糊涂涂在人间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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