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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西侧不远,老太婆以声如枭啼的嗓音厉叫:“小辈,站位!在老身虎面枭婆面前,你跑得了?”

  听说是虎面枭婆,安平心中有点发毛,窜入岗下一座树林,向树林深处如飞而遁。

  虎面枭婆姓骆。女人有婆家之后,冠以夫姓,小名即自行消失,所以有姓无名。她的本姓是骆或者夫家姓骆,谁也弄不清,江湖人当口尊称她一声骆婆婆,背地里叫她老虔婆,敬鬼神而远之。

  江湖中,大略可分为三等人。其一是所谓白道人士,包括武师、保镖、护院、或以正当行业谋生的武林人,当然也包含公门中的名手。其次是黑道,指在通都大邑巧取豪夺的流氓地痞,包娼庇赌的地头蛇,招摇撞骗拍花拐子等等败类,当然也包括了为非作歹的恶霸大豪。再就是所谓绿林大盗,占山割地啸聚山泽的大王。之外,又可分两类人,其一是游戏风尘的侠士,其次是任性而为的邪道魔君。这两种人很难辨别他们是前三类的任何一类,所作所为亦喜亦恶。说他们是白道吧,他们有时惩戒土豪贪官,也会顺手牵羊,捞上一把金银。说他们是黑道吧,他们却不会招摇撞骗为非作歹向小民百姓下手。以邪道魔君来说,他们不在乎善恶,兴之所至,专找侠义英雄和黑道大豪的晦气,也向绿林大盗敲诈或者狼狈为奸,但可以武断的说,除非与他们所找的人有关,绝不向平民百姓找麻烦。因此,这两种人最令江湖朋友头痛,他们大多是功力奇高,脾气古怪的怪人,兴来时和你称兄道弟,毛病来了说不定反脸无情,心狠手辣,因此对这种人只好敬鬼神而远之,非必要时决不与其打交道,路上相遇最好绕道回避,免生是非。

  虎面枭婆骆婆婆,就是邪魔君中大大有名的人物,名列三邪之一,脾气火暴,喜怒无常,极易受人唆摆利用,是非之念甚是淡薄,只要投其所好,便可利用她任所欲为。与她齐名的还有两个人,合称红尘三邪。还有两个魔道中的可怕人物,称为黄泉二魔,这五个人,江湖朋友畏之如虎,尽可能避免和他们接触,既恨又怕又无可奈何。

  安平听说过这些人物,但从未见识过他们的卢山真面目反正不是好东西,唯一的办法是一走了之。

  他人地生疏,急欲逃命,不分东南西北,向林深草茂处飞逃,不知逃了多久,方发觉没有人追来。

  到了一座高岗的南麓,钻入一座古松林,他解下包裹作枕,往树根下一躺,先歇会儿再说,奔逃了许久,真力损耗过巨,浑身汗透,再不歇息便受不了啦!

  久久,他已恢复了疲劳,抬眼看看天色,已是午未之交了,他想:“看来,今天只能赶到阌乡打尖了。要命,怎么老是碰上这些岂有此理的江湖人?没来由地惹了一身是非,今年真是大不吉利,从何说起?”

  他愈想愈不是滋味,从枝叶的缝隙中注视着天宇中的浮云,陷人沉思之境。

  他想得很远,远至十四年前在汾州府外公的宅院。岁月悠悠,但在他来说,却似乎就像是昨天的事,令他永难或忘。

  他记得,那天在后院偷看黄家少爷练了一趟拳,自己便—一牢记在心,在后院依样葫芦比划,却未料到矮墙头有人在好奇地旁观.这位旁观的人,也就是严夫子。

  以后一段日子里,严夫子和蔼地将他抱过墙来,跟着黄家少爷玩耍,与严夫子极为投缘。

  三个月后,严夫子与他的外公曾经一再长谈,结果是由严夫子认他为弟子,从此便成了他的启蒙先生。

  六岁,严夫子暗中传授他练正宗气功,他不再喜欢拳术,埋头读书。八岁,再学拳脚。表面上,他随四位护院师父练兵刃拳脚,暗中,严夫子将绝学倾囊相授。除了他的外公,没有人知道他身怀绝学,连黄昌龄和徐敬业两人,也不知严夫子是位风尘奇人,只知他聪明过人,武艺已获四位武师的真传,防身自卫足有余裕。四位武师也毫不知情,仅知他领悟力奇高,勤学精练,能举一反三,认为孺子可教,不负所望,深为器重。

  严夫子的真正身份,他无从知悉,也不敢问。晃眼十四年,严夫子身兼慈父严师,文武兼授,不知为他耗掉多少心血,他也不曾使严夫子失望,除了这六年来他返家的两月之外,严夫于始终在他身旁照顾,这期间,他亲见严夫子力劝乃父与夏家的子弟和平相处,尽量在忍字下工夫。对他,同样义正词严,不许他有任何挟技凌人的行为,说是身怀奇技异能修为到家的人,必须忍人所不能忍的气,必须有海一样的襟怀,气血方刚戒之在斗,在未成年之前,决不许他过问是非之争,因为年轻人主观极强,很难明辨是非。因此,在经商期间,他只用冷眼旁观人间百态,尽一己之力做他认为该做的慈善事业,恪守师训,不妄论是非,在商言商,商场以外的事不加过问。

  他没想到,距成人期尚有一年,终于惹起了是非。

  他不自禁地长叹一声,黯然地唤道:“师父,平儿难道做错了么?”

  没有人给他正确的答案,但在他来说,他认为自己并没有错,形势所迫,他不得不为自己的安全打算。直至目下为止,他尚未用上全力和迫害他的人周旋。更没存有伤人的念头,抱着凡事让人一步的心理,尽量逃避对方的纠缠。

  他开始体会到在外闯荡是多么的不易,开始明白强行忍耐是多么的困难。

  他心中涌起了强烈的反抗意识,苦笑道:“如果我因忍耐而送掉性命,我宁可不忍。在辽壁寨落在山海夜叉一群恶贼手中,我巳用性命来下赌注,结果如何?如果没有破扇竹箫两位老爷子及时出现,目下我身在何处?老天!我想,我已经无法忍受了。”

  蓦地,他一跃而起,警觉地向东面看去。

  十余丈外,树林的空隙中,虎面枭婆和赤发灵官以及出山虎两人,正从东面急掠而来。

  “我还是忍耐一下的好。”他自语,急向树后一闪。

  糟了,老枭婆已发现了他,却故作不知,放缓了身形,若无其事地向他的隐身处走来,一面向走在左后方的赤发灵官问道:“赤发灵官,你认为鬼眼夺魂管信那老匹夫,当真藏在这附近么?”

  赤发灵官先是一怔,然后赶忙答道:“晚辈怎敢胡说?他确在潼关附近搜寻青麒江萍的下落,是不是要算早年的过节,晚辈却不敢胡乱猜测。早些天,晚辈曾在角营关见到他,又在驿站发现他的行踪。”

  安平还不知巳被老枭婆所发现,躲在树后忖道:“这家伙所说的鬼眼夺魂管信,难道说,就是我在暗门隘所遇上的信老么?”

  潼关的东口,叫做暗门隘,也就是他遇上三个家伙阻道找麻烦的地方。正在想,来人已近。

  这一带古林蔽天,白日皆昏,没有路,人行走其中,脚踏在落叶上,不可能无声无息,所以他知道老枭婆正向他的藏身处走来。

  “糟了,跑不掉啦!”他想。

  老枭婆知道不易将安平追上,所以要欺近方行发作,到了丈内,止步冷叱道:“小辈,还不给老娘滚出来?”

  赤发灵官和出山虎恍然大悟,原来老枭婆已发现有人,所以用话打岔,不约而同左右齐出,一跃丈余。

  安平火速后退,无所遁形。

  出山虎眼尖,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拔刀大吼道:“好小子,果然是你,难怪见人就跑,纳命。”

  安平刚将小包裹背上,晃身夺路。

  老枭婆一闪即至,向出山虎叱道:“沈忠,你给我安静些。”

  出山虎凶焰尽消,收刀欠身道:“晚辈遵命,但……”

  “是怎么回事?”老枭婆沉声问。

  赤发灵官接口到:“这家伙是庐州盛昌市庄的三东主,上月在山西绵西渡口,他助警幻仙子的门下,折辱晚辈两人,结下梁子。”

  “你为何见了老身便跑。”老枭婆向安平问。

  安平向出山虎一指,苦笑道:“上月在绵西渡口,小可无端卷人漩涡,不得已出面管他们排解,招致他两位不满。小可这次返回南京,看到他们两位,怎敢不跑?但与婆婆无关。”

  “你与警幻仙子有何渊源?”

  “他是警幻仙子的走狗。”出山虎怒叫。

  安平本待发作,但忍住了,摇头道:“小可与警幻仙子风马牛不相及。事实上,小可却被她……”

  “小辈,你胆敢在老身面前支吾扯谎?”老枭婆抢着叱喝,声色俱厉。

  “小可确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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