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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这天,他从睡梦中醒来,寅牌末,天色早着哩,屋中没有灯光。黑沉沉的,他已经成了极平凡的人,从小苦练的先天真气已经全部散去,他必须再以三倍的努力,方能调和呼吸,要想聚聚真气,几乎是不能的事了。

  唯一没受多少影响的是耳力与目力,虽没有往昔般锐利,但也不会损减得太多,仍然管用与锐敏以往,他须沉睡到天色大明,方能悠悠转醒,但今天,他竟然提前一个时辰醒来。

  他正想坐起来练功,蓦地,他清晰地听到内间里有低微的人声,那是两位姑娘在说话,大概他们已练完功了,正在谈话。这些日子来他两人总是兄弟相称,只听秋菡说。“二弟,你究竟有何打算呢?”

  “迅速带他返回桐城,只有这条路可走。”是海惠的声音。

  “他的身体不易复原,那妖狐竭泽而渔,太毒了,他这一辈子……”

  “大哥,你后悔了?”海惠的音有点不悦。

  “不!绝不!我耽心他不久会发现真像,知道自己永远不能再练功,恐怕……”

  “怕什么?”

  “恐怕他因为无法再跋涉寻找父亲,因而走上极端,他是个外柔内刚的人,也许会作得到的,在临颍途中我已发现他内在的感情。”

  “我会替他完成心愿,相信你也会的,你会么?你是否后悔了?”海惠的语音急促,暴露了她内心的感情。”

  “我会的,我没有后悔,我只耽心他。”

  “过些天,等他康复至可以行走远路,我们就启南返,买马拈赶。”

  “我仍是耽心,恐怕他不会随我们走呢。”

  “必要时可以挟他走,甚至可以制他的穴道,我深信,爷爷已修至仙凡之间。定然可使他完全复原的。”

  “好吧,试试看。”

  “不用试,就如此依计行事。”

  海惠坚决地表示,她真是个性格坚强的女孩子。

  语音杳然,她们开始演练拳掌了。

  中原心往下沉,他终于知道自己永远不能再练了,这一生中原是没有什么指望了,难怪自己调和呼吸也感到作难,完了!

  如果在他未离家寻找父亲之前,他不会在乎有否武功在身,同样可以找寻父亲,但目下不同了,沿途的遭遇令他毛骨悚然,没有绝学防身,随时皆有送掉性命的可能。父亲已被鞑子掳走,生死不明要出塞寻找。没有武功防身。那是不堪设想的事,他知道武功的重要了。他渴望出人头地了,可是事情……。

  绝望的感觉爬上心头,他几乎惊跳而起,他几乎急得昏厥,出了一身冷汗。

  “完了!我这一生……出塞寻父是不可能了,我活著有何意义?那女妖害得我好苦!”他心中在呼叫,但久久不能动弹浑身发抖。

  他第一个念头是不顾一切,立即出关,拼一口气在,找到草原黑龙,恳求他说出父亲的下落,死亦无憾。

  他想下床趁天色未明溜走,再一想却又不敢妄动,恐怕惊动后房的两个人。

  想起后面两个人,他感到疑云四起。这些天来,两人的神态中,尤其是服侍他的起居时,羞怩的神情昭然,海惠的丑脸虽看不出异状,但他那浑身颤抖和眼中的羞态,不能不令人生疑,而搂菡的神情,却历历在目,不仅没有丝毫头巾昧,她的眼睛就从来不敢和他的眼神接触。

  最使他感到奇怪的是,他们身上的奇异体气,绝不是熏衣的香味而是一动淡淡的令人感到神经跳跃的幽香,他们的衣衫宽大,生活这十天半月,没有一天不是穿着得整整齐齐的,有时,明明两人都在家,却只有一人陪他,另一人在房中作什么?

  他越想越多,也越来越迷惑,海惠人生得丑,但她的牙齿又小又白,排列得极为匀称整齐,谈吐之中她口中的气息委实与男人不同,虽不是吐气如兰,至少那气息令人感到极为舒畅。

  而秋菡的五官是那么美妙。面部的肌肤是那么细腻,那一弯柳叶眉,简直令人难以直信她是个公子少爷。她身上的幽香和气息,与海惠并无不同。相差也仅是香味略浓而已,也更令人心中不平静起来。

  蓦地,他想起秋菌的话,她说在临颍就已知道他外柔内刚,怎么?她难道早就认识他了?在临颍他并没和人……。

  “哦!似曾相识,是他们。”他恍然,心中在呼叫,

  他想起在临颍酒店中,自己出手惩戒太原二煞,那两个“荒村野店的美姑娘那两位小姐的脸型,不是与目前这位秋哥哥有八分相似么?

  两位姑娘都自称姓葛,秋菡是海秋,海惠是海惠,中原称他们是秋哥哥和惠哥哥。接着,他忆起海文小弟说起过,他家中有一个大姐姐,叫什么名字他可没说。

  “是了,秋哥哥定然是小弟的大姐,天啊!这些天来,我……我罪过太大了,我该死!我是个已坠落十八层地狱内的人了,这……这……”

  他只觉浑身直冒冷汗,悔恨交加。

  他悄然下床,缓缓穿着停当,他功力已失,但还可抵抗寒冷。只是比从前差远了,他将剑系在背上,插上龙箫,用极缓慢的举动,拉开了大门。

  寒风一吹,他感到打一冷战,澈体生寒,但仍能忍受,他拉上门反扣上,回头站在门边向内低首喃喃自语,宁立良久,方一咬牙,投入白雪茫茫罡风凛烈之中。

  天将破晓,又下雪了,掩去了雪地上中原留下的履痕,天明时已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寻了。

  天亮了,两位姑娘照样练完了拳掌,休息了片刻,起身至厨下生火,她们练拳掌,罡风呼啸中,没听到前面轻微的响动到以致没发现中原出走。

  秋菡捧着洗脸的用具,海惠掌着松油灯,两人一面说笑,房门,正在后厅口右侧,房门大开,里面没有人,床上枕摺得整整齐齐,人却不见了。

  “咦!他……他到那儿去了?”海惠惊叫。

  秋菡抢入门中,一摸棉被,急叫道:“糟!他走了,已走了许久,被枕冷冰冰地。”

  “会不会被妖妇……”

  “可能,但成份不大,因为被摺得整整齐齐……”海惠放下了松油灯不等她说完,奔出房中说。“表姐,快!带兵刃。找他去。”

  一个更次,中原已走出了十余里,冒着风雪,不分东西南北,一阵紧走,他唯一的念头。尽早赶至大同,找到张百户买马代步,赶快出塞外找草原黑龙。

  翻越了两座山,他感到十分吃力,嚅息如牛,体力已不胜负荷,他到了一座奇大的林旁,倚在树旁一株大可三人合抱的寒松下休息,等待着疲劳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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