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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名号、声望、身分,就是实力的表证,所以世间所有的人,就为此而争得头破血流。

  “你希望我代表谁?”少女笑问,对他那些含有讽刺性的话不以为逆。

  “八方地地或者石敢当。”他喝了一怀酒,嬉皮笑脸地说,“他们代表南京一南一北的地方豪霸龙头,派了无数爪牙帮助某些人查缉我,胳膊往外弯,咋咋呼呼热闹得很。他们对我其实并没造成伤害,谈化解只要条件相当,嘻嘻哈哈皆大欢喜,我是不怎么计较这种小仇小恨的,我所开的条件一定宽厚,不会为难你这位漂亮的小姑娘,说不定你我可以成为相当好的异性朋友呢!”

  少妇大概等得不耐烦,哼了一声,经引起曹世奇的注意。

  “好不能代表天罗院。”少妇说。

  “天罗院?没有什么好谈的。”他脸一沉,冷冷一笑,“翻江鳌家里,死了那么多贫苦的无辜,天老爷也不会原谅这种杀害可怜无辜的凶手,我也不会原谅。咱们这些混世的亡命,你杀我一刀我砍你一剑平常得很,谁死谁倒楣也就不重要了,因为都是能杀能砍的亡命。平白杀害那些无力反抗的佃户长工仆人,那是不讲天理的卑怯罪行,失心疯的懦夫行为。天地不容的罪行,决不容许凶手苟活。”

  “曹兄你不觉得,敌人越少越好吗?”少女诚恳地说,“天罗院如果与神龙密谍分道扬镳,你的压力是否减少了一半?他们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你与翻江鳌只是极普通的朋友,犯不着为了他的仇恨,与天罗院冤仇深结……”

  “小姑娘,你的这些话就不对了。”曹世奇打断少女的话,“我从不认为你们为了花红,向翻江鳌下毒手有什么不对,他本来就是一个玩命的人,你们赚血腥钱也是用性命巴结的,所以当初你们在琅琊山,你们行刺把我也算上,我一点也不介意,因为我也是玩命的人,有和你们玩命的本钱和豪气。你们到栖霞镇找我,就是我和你们的事了。翻江鳌那些被杀的可怜虫,是因我而丧命的,与朋友的交情无关,我并没替翻江鳌讨公道。再说你们摆脱得了神龙的控制?别太抬举你们了,他们任何时候,都可以铲平你们扬州的山门,你们毫无摆脱他们控制的能力。”

  “这……”

  “你走吧!你可以平安地离去。”

  “好,我走,你会后悔的。”少女恨恨地离座,“你知道这样做,实在很愚蠢。”

  “对,我知道,是很蠢。”他脸上有嘲世者的邪笑,“但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人不是为了要做聪明的事,才降生在世间的。人的一生中,所做的许多事,十之八九当时以为聪明,事后才证明是蠢事,所以人天生下来就是愚蠢的。比方说,人生下来呱呱坠地,首先就是用哭来抗议。尤其是那些出生在贫贱人家的人,更是蠢中之蠢,真不该投错胎的,入世的第一件事就够蠢了。我在真定卷入神龙的皇家纠纷,真是蠢到家啦!但我不后悔,毕竟我认为值得为世间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少女狠瞪了他一眼,急急的走了。

  “你呢?又代表谁?也要劝我不要做蠢事?”他转移目标,目光落在少妇身上,“你不是玄女坛的仙女,艳而不媚,另有一般吸引人的风采。不过……”

  “不过什么?”少妇含笑追问。

  “心月狐才是女人中的女人,娇艳妩媚,令男人很难抗拒,她才配做说客,可爱的女人无往不利。”

  “我不配?我不可爱?”少妇的笑僵住了。

  “对。”

  “这……”

  “你的气质与三郡主差不多,因为你一生中一切顺遂,一旦对方拂逆了你,言辞上冒犯了你,你会立起反应,不悦的神色写在脸上。一个说客动不动就按捺不住,哪能心平气和调解错综复杂的纠纷?反而使受调解的双方感到屈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

  “我又怎么啦?”

  “你只配用刀剑架在我的脖子上,勒令我依你的条件方式解决纠纷。”曹世奇毫不顾虑对方女性的自尊,说话百无禁忌,“刚才你直率地指出那位小姑娘的身分,就充分表示你心中的不快情绪控制不住。我不是说你不可爱,年轻貌美的姑娘们都可爱,问题是必须要像一个女人,高傲勇悍决不是女人该有的性格,那会令男人感到可怕,宁可敬鬼神而远之。”

  “三郡主要补偿你一万两银子,请你离开南京。”少妇不愿听他胡说八道,直率地提出条件,果然不是扮鲁仲连的人才,显得心直口快胸无城府。

  “我本来就是家财百万的富豪,增加银子万两锦上添花,打动不了我的,敬谢不敏。”

  “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要不受权倾朝野的人追杀,不想被抄家灭族,所以我必须勇敢地站出来,逃避必定会死无葬身之地。她追到南京来,实在太不聪明。”

  “她已经放弃追缉你的行动,而且愿以重金补偿你的损失,你还嫌不够吗?未免太过分吧!”

  “我一点也不过分,她根本没有放弃的诚意。叫她走,回山东。”曹世奇等于是提出条件,“她躲在安乐州的王府里,我天胆也不敢踏入安乐州地境,而且,她必须把神龙密谍全部撤离南京。”

  “太过分了,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少女果然摆出高傲尊贵的面孔,“她不可能放弃她所进行的事,事关她朱家的家务……”

  “我知道不可能,所以她必须丢下家务事,先和我了断。”曹世奇也摆出强者的面孔拒绝。

  “她要和你订时决斗。”

  “你少来,哈哈!”曹世奇大笑,“这主意一点也不妙,毫无新意。我不是名震天下的大英雄,不必为了保护自己声誉地位,凭手中剑和大群的牛鬼蛇神决斗,她找错了对象。你最好自量些。”

  “什么?我……”

  “你已经动了杀机。”曹世奇双手放在桌下,脸上毫无戒备的神情,“如果你不是汉府的人……”

  “我不是。”

  “你和天罗院的人一样笨,选错了人,帮助必定失败的一方,上错了贼船……”

  “该死的你……”

  这瞬间,曹世奇突然连人带凳斜升,到了另一食桌旁,向下一沉,人影倏然而没。

  左方第三张食桌的三个食客,手中飞出九星电芒,全向人沉落处攒射。

  少妇倒飞而起,半空又射出三枚飞针。

  所有的暗器全部落空,失去射击的目标。

  他现身在食桌的一面,是从桌下穿越的,非常下乘,但却是自保的最佳手段,有身分地位的人,不可能钻桌脱身。

  “还给你补衣裙。”他大叫,手一挥,一枚飞针破空而飞,幻化为一线绿芒。

  少女在发声咒骂时,已同时在桌下给了他一枚飞针,针长四寸,用四寸绿丝做定向的穗,因此以高速飞行时,幻化为一道小小绿芒。

  如果他的手不放在桌下,不先一步看出少妇动了杀机,这枚飞针很可能贯入他的腹内,针入腹便失去大半力道,只能任人宰割了。

  少妇非常了得,扭身下沉,背着地一滚而起,飞什擦右肩而过,贯穿了绿色的短袄,没伤及肌肉,扭身避针的身法可圈可点。

  三个食客暗器出手,不等结果便飞跃而起,再一起落,便掠出店门,溜之大吉。

  他们知道曹世奇可怕,显然有点胆怯,反正如果暗器有效,以后再回来收心情尸尚未晚,如果落空,不赶快逃走必定凶多吉少,所以先逃再说。

  少妇逃得更快,滚身而起斜飞,超越四张食桌,再一起便已钻出店门。他不便追,也追之不及,人往街上逃,街上行人甚多,很可能有人接应,追必定上当吃亏。

  他摇头苦笑,重回食桌。

  过来两名中年食客,替他整理桌上的食物。

  “是城外高桥镇炼真宫,一位叫道全法师的晚辈,住在高桥镇,姓陈,芳名叫素珍。”那位留了小胡子的食客低声说,“炼真宫的老道不好说话,道全法师极为纵容他这个俗家侄女,不要去找她,危险。”

  “呵呵!我知道什么叫危险。”他毫不生气,脸上笑容表示他不在乎偷袭,“谢啦!两位是……”

  “站在你一边的人。”食客一挥手,不再多说,返回自己的食桌。

  有人敢半公开地帮助他,他并没感到意外。

  他虽然是南京人,但并没在南京培植自己的实力,也不全然了解附近镇市的形势,仅知道有这么一座高桥镇,他并不曾涉足城东南郊附近的村落,不毕竟不是猛兽,能把自己地盘内的一草一木弄得一清二楚。

  “原来她们射到远郊去了。”他自言自语,“难怪城内已找不到她们的人。”

  这两个女说客和三个用暗器计算他的人,极有可能不是三郡主或天罗院的爪牙,所以敢以第三者的身分公然与他打交道,文的武的连续上场。

  通常敌对的双方,不会对出面充任调人的第三方失礼,虽则知道调人有偏袒某一方的举动。因此,这几个人有恃无恐,一击就走,料定他不会下杀手痛加反击,也来不及反击。

  他带了一枚飞什,留下做证据,日后碰上这个自称说客的女人,可以放手用武力回报了。

  依情势的变化估计,三郡主对他的猛烈攻击感到恐慌了,借重外力对付他的行动,正积极增加中。

  城狐社鼠的态度也在转变得对他有利,他必须乘势增加压力。

  对方的行动化明为暗,会给他增加不少困难,他势狐力单,没有踩探的能力,如果对方藏匿起来不主动找他,还真不容易把这些人挖掘出来。

  有人向他提供消息,情势大好。

  情势大好,他却笑不出来。

  炼真宫是怎么一回事?居然有胆量派人找他挑衅,用卑劣的手段谈条件,有何所恃替三郡主挑冤担债?他毫无疑问增加了许多强劲对手。

  已经知道的敌人并不可怕,玄女坛、天罗院,他都应付得了,知道他们的实力,威胁的程度不大,实也也比三郡主的密谍差。

  炼真宫的底细他毫无所知,道全法师是何许人?知已不知彼,有进一步了解的必要。

  看得见的敌人不难应付,看不见的敌人才危险,他立即会账外出,着手进行了解。

  打听踩探通常有两种方法,一是借重外力,用威迫利诱手段,找有关的人取得消息;一是亲自明暗间接近、渗入,从敌人内部获得线索。

  次日一早,他出现在中江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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