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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


  她没声没息,但口鼻间确有呼吸,没死,他又叫:“华妹妹,华妹……”

  叫了许久,他心中大为震骇,一股凉气从脊梁上冒起,直冲天灵盖。

  正在他的心濒于破碎之时,姑娘的嘴皮动了,声音在如雷浪音中,是那么软弱无助:“哥,你在哪里?”

  他狂喜地张口大叫,几乎又喝了一口海水:“华,亲亲,天哪!你醒来了,我在你身边。”

  “啊!不像在船上……”

  “船毁了,目前我们在海中。亲亲,你觉得怎样了?”

  “不知怎的,我浑身无力,头脑沉重,中气涣散。唉!我完了!快死了!”

  “别胡说!安心些。”

  蓦地,他看到两个人头,突向他挟住的舱板上抢到。

  舱板只能容下菁华,再加一个人的重量,非沉不可,谁也活不成。

  人在生死关头,自然而然地,会生出自求活路的自私心理,想保全自己,无暇保全别人了。

  玉琦左手一拨,将舱板荡向右后方。

  两人头同声暴喝,向前划水冲到,一个叫道:“好小子,你该死,把舱板给我们!”

  玉琦气往上冲,已听出正是无为帮三艘小船中,高喝“威加宇内”的那个凶猛大喉咙,岂肯放过?

  他喝下三口海水,猛地运神功倏然喷出。

  “噗啪”两声,一个黑脑袋向海底沉没了。另一个大吼一声,拔出一把匕首,向水下一钻,想在水下取胜。

  玉琦功力通玄,下面有人迫近,岂能不知?水压一至,他猛地向下一伸手,扣住那人的背胁骨,五指直入内腑,骨碎肉裂,立时呜呼哀哉。

  不远处,一个黑影载浮载沉,向东北漂流,在他前面约有十来丈,正用微弱的嗓音轻叫:“救命!救命啊!”

  滔天巨浪,大海茫茫中,谁敢救谁的命?自救也来不及哩。

  玉琦耳力极佳,已听出是吴秋华的声音。他突然高喊:“吴姑娘,忍耐些,不可绝望。”他向那儿划去。

  菁华已被彻骨的奇冷所冻醒,十分清明,她问道:“只剩我们俩人么?哥。”

  “吴姑娘在十余丈外。”

  “能援她一把么?”

  “我可试试看。”

  他向那儿乱划,吴秋华也向这儿冲,双方一接近,妞儿竟一把贴身将他抱住,两人同向下一沉。

  他喝了一口水,本能地将她一撑,正撑在她的小腹上,她怎吃得消?人一脱身,他冒出水面,一把将她推至舱板旁,说:“抓住!千万别爬上去,舱板载不起两个人。”

  吴秋华喘息着说:“我……冷……浑身……脱……脱力……”她不住抖索,牙齿在捉对儿厮打,看去支持不久了。

  她抓不牢舱板,向下沉,他只好抱住她柳腰,另一手挟住舱板,任由上天安排。

  菁华由于玉琦不能全力卫护,便不时受到碎浪的袭击了,她有气无力地叫道:“哥,看得到陆地么?”

  “四面黑漆,只有浪花的暗光,看不见十丈外之物,不知哪儿是陆地。”

  吴秋华被玉琦抱实,仍然在战抖,她颤声叫道:“杨大哥,放了我,我要死了,受不了啊!”

  玉琦厉声道:“抱紧我,这时你死不得,天无绝人之路,你得忍耐些儿,不可绝望。”

  “不!放开我!我害你们害够了,反正是死,我只好先走一步,免得等会儿喂鲨鱼。”

  “不行,鲨鱼来了再说,我不能放你,不能见死不救。”

  她仍在挣扎,尖叫。他哼了一声说道:“停下!再不听话我制你的穴道。”

  她安静下来了,三个人顺风漂流,随浪而走,风浪声如同万马奔腾,开花的巨浪在附近迸涌,像是天动地摇,宇宙像到了行将毁灭的未日了。

  他心中虽急,但仍然沉着镇定,向菁华问道:“华,你可曾发觉何以成为瘫痪的原因么?”

  菁华虚弱地说道:“不知道啊!在上船之时,我感到有些许头晕,并未在意,醒来身在海中,我还道是做梦呢!”

  “你曾运功一试么?”

  “真气已散,经脉倒无异状,只是浑身难以移动,先天真气始终不在丹田凝聚。”

  “咦!你似乎有中毒的现象哩。”

  “不会的,怎会中毒呢?”

  “以后再说,我会找出症结所在的。华,身上可感到不适和痛苦么?”

  “没有,只是有点冷。”

  “快运玄通心法练功保命,不必再管其他的事。”

  左方黑暗之中,突然传出无数声绝望的惨号,接着“轰隆隆”连声狂震。显然,那儿有一条船舶,被巨浪击沉了。

  夜黑如墨,巨浪滔天,他们三个人在一块舱板的载浮下,向无边无际的大海中漂去。

  在温州,姜志中随后到了,他与毒龙岛的子弟,在左近等玉琦光临。他们的船,泊在飞云江口钓鳌矶,左等右等望穿了秋水,

  柏永年和赵元真,不久也从处州古道奔向温州。

  初十日,温州不见玉琦和菁华,钓鳌矶也没有。

  十四日,是无为帮在玉环岛最后聚会的一天,预定当天色入黑之时,一百条拖着梭形快艇的三桅大帆船,将从玉环岛出发,驶入东海,在十五日午夜,即可到达毒龙岛,一举而下。

  十四日一早,赵元真和姜志中,陪侍着一个潇洒出群的俊伟老人,乘坐着一条华丽的艨艟巨舰,从飞云江口出航,全船升起了六十四面各式各样的巨帆,在温州湾转了一圈。

  距约会初十日之期,已过了四天,不见玉琦和菁华,够他们焦急了。

  这艘艨艟,乃是当时海上的无敌舰船;船本身是温州名匠所造,五桅双樯,共六十四帆,可航八面风,速度奇快。左右两舷,各置有本朝刚用于军伍的神机炮四门,八门神机炮齐发,当者披靡。

  在外表看,这船大异一般航海巨舶,不但看去华丽,而且迅捷无比。

  这是毒龙岛的船,像一条蛟龙进入了温州湾,轻快地绕江一匝,方转出大海,向东北玉环岛驶去。

  从玉环岛往南,海面上不时会现出一丛丛岛群,大大小小星罗棋布,有些时隐时没,有些漂浮不定。总之,这儿是一片神秘的天地。早些年,方国珍的手下亡命,曾利用这一带作为逃逋薮,为祸海疆,海上漕运曾一度为之断绝。

  玉环岛上,正展开庆典。今晚,他们将出航;明晚,他们将浴血死战。不管是成功或是失败,他们中定有许多人,在后天早上,将看不到朝阳从海上冉冉上升,将看不到爱妻慈母的面容。

  从十三日晚间起,岛上便已进入狂欢的高潮。直至十四日一早,仍然有零星的船只,从福建和定海两面赶到。

  玉环岛,那时还是一个荒岛,并未设厅,更未设县,土人叫它做木陋屿,又叫地脉山,因岛上有一条溪流,水色洁白如玉,故雅称玉环岛。

  岛上最高峰,了望台突然传出了警钟之声:

  “当当当……”钟声像阵阵狂涛,传到岛上的每一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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