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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难在咱们至今还摸不清这人的路数,更不知他因何而来。快,各管各的事。”

  店伙们花了不少唇舌,总算将店中的食客完全打发走,店门也关上了,只留一扇边门通行。所有的人,皆愁眉苦脸,像是大祸临头。

  约半盏茶时分,门外脚步急促,进来了七名大汉。领行进入的是一位年约半百,红光满脸留了大八字胡的人,国字脸盘,狮鼻海口,一表非俗,有一双精光闪闪沉静锐利的虎目、佩了一把长剑。

  “怎么回事?”这人向迎来的神手翻天问。

  神手翻天脸色仍然苍白,低声道:“大爷,不好,且到里面……”

  蓦地,上面楼门口出现高翔高大的向影,向下叫“风雷剑客,上来说话。”

  风雷剑客向上看,浓眉挤成一字,沉声说道:“这小娃儿好狂。”

  “你上不上来?”高翔的语音有了怒意。

  风雷剑客脱掉罩袍,举步向上走。

  “太爷,等会儿。”神手翻天拉住他急叫。

  “不要拉他,今晚他死不了。”高翔傲然地叫。

  这两句话像是火上添油,登时激起了风雷剑客的怒火,挣脱神手翻天的手,冷哼一声,大踏步向上走。

  进了楼六,高翔已退至楼中心,所有的桌椅,皆已被他移至墙角推放,屏风也撤了,中间空荡荡地。

  他叉手而立,冷笑道:“风雷剑客,今晚看你的了。”

  风雷剑客向他打量,沉静地问:“阁下,咱们面生得紧。”

  “不错,你我第一次见面。”

  “但不知在下在何处得罪了尊驾?”

  “不久你便知道了。”

  “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高翔呵呵笑,朗声道:“阁下风度甚佳,可是在下却不想再拖延,拔剑,先分胜负,然后再论谁是谁非。”说完,拾起地上先前四大汉遗下的一把牛耳短刀。

  风雷剑客吁出一口长气,容忍之量确也到家,扭头向拥在楼口的神手翻天说:“罗贤弟,给他一把剑。”

  神手翻天找来一把剑,亲自上前行礼奉上。

  风雷剑客一面解下长剑,一面沉静地问:“尊驾认为是点到即止呢,抑或是生死相决?”

  “客随主便,反正今晚在下并不打算要你的命。”他豪气飞扬地说。其实,他这辈子从未杀过人,即使让他杀,他恐怕也下不了手。

  风雷剑客拔剑出鞘,扔掉剑鞘神色肃穆地说:“咱们近日无冤,往昔无仇,至少至目前为止,曹某还不知与阁下有何过节。姑不论谁是谁非,今晚且点到即止。只是刀剑无眼,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失手,如有得罪之处,老弟台海涵。”

  他也丢掉剑鞘,双手执剑轻扳试劲,淡淡一笑道:“你金陵三剑客的老大、在江湖上名号响亮、朋友众多,爪牙上百。人的名,树的影,在下一介书生。与江湖人向无往来,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犯得着与你这种人结怨?你阁下尽管施展。不过,在下答应你点到即止,你是不是也有这份豪气,在下并不介意。”

  “你说你是书生……”

  “在下不多废话,阁下请!”他行礼在客位立下门户,徐徐将剑隐于肘后。

  彼此身分不明,辈分不知、因此皆客气地互相行礼献剑、进、礼、献、退,立门户,最后是一声“请”剑伸出了。

  双方皆相当自负,因此外表上皆神态雍容、气度恢宏,但各有千秋。

  风雷剑客是见过大风浪的人,因此显得十分沉着镇静。举手投足皆有章有法,从容不迫、神气内敛、六合如一,赫赫名家气度,宝相庄严。

  高翔则显得活泼些,活力充沛,生气勃勃,有一股青春朝气焕发于外,但内蕴的自信也表现于神色间,初生之犊的神态可从眼神中察觉出来。

  “老弟台请。”风雷剑客沉静地说。

  剑尖遥送相对。灯光下,闪耀着令人心慑的光芒。

  高翔滑进一步,浑身肌肉皆在松弛状态中。

  旁观老清,神手翻天暗叫不妙。看小后生年纪轻轻。居然修至这种境界,委实令人难以相信。一般说来。即使是身经百战的高手交手时仍会心中紧张、肌肉有发僵的现象,心情影响生理,便会血液流速增加,肌肉紧张,浪费精力。一个心无顾忌而又经验丰富的高手,可能达到这种境界;那就是信心坚定,六合如一,浑身肌肉放松。但在攻击与对架时,却能在刹那间将力集中。

  风雷剑客也滑进一步,剑身开始发出隐隐风雷。

  “有僭了。”高翔气吞河岳地叫,身形疾进,剑轻灵地点出,一点即走。

  风雷剑客虚封一剑,斜移欺进回敬一剑。

  双方三招礼让一过,经验丰富的风雷剑客开始抢攻,一声长笑、闪电似的冲进,剑上风雷俱发,剑气激射,势如排山倒海的狠招“电闪雷鸣”出手,抡制机先。

  “铮铮铮铮!”双剑激烈地缠斗,互相争取中宫,吞吐如灵蛇,身形疾进疾退,快速绝伦。最后一声暴响候落,人影倏分。

  似乎双方皆未占到上风,危机总算过去了。

  高翔心中大定,他已经从容接下了对方可怕的第一次进击,似乎这位金陵第一剑客,真才实学有限得很。丝毫不构成威胁。

  他也一声长笑,轻灵地抡进,剑出“长虹经天”,但见剑尖幻化一颗淡淡寒星,排空疾进,宛若电光一闪,奇快绝伦。

  风雷创客冷哼一声,左闪,挥剑,错招……假使能错开刺来的创尖,他便可乘势切入反击了。

  可是,剑挥出,射来的虹影突然消失,接着几乎同时由原处射入,这一吞一吐之间,恰好避过他的封架、剑尖直迫中宫,到达胸口要害。

  他大吃一惊、飞退丈余。

  高翔并末放过他,如影附形跟进,“流星赶月”跟踪追击,剑虹连续飞射,势如狂风暴雨。

  响起一连串震耳清鸣,风雷声大作,风雷剑客疯狂地封架,逐步后退,完全失去了反击的机会,即使外行人亦可看出,他封架得极端吃力,处境险恶万分。

  从外表看,可看出双方的剑虽可怕地纠缠,但一切皆以高翔为中心,风雷创客只能追随剑势而动,失去了主动进击的机会。

  高翔猛烈地冲刺。无畏地迫攻,剑虹急速地吞吐,每一剑皆欲破壁而出,紧迫进招不许对方有喘息的机会、手中剑如同一条活的灵蛇,轻灵快速变化万千,一剑连一剑宛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也似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完全主宰了全局,好一阵惊心动魄令人目眩的凶狠抢攻,今在旁观战的人心胆俱寒。

  风雷剑客果然名不虚传,不愧称金陵三剑客之首,在对方可怖剑雨疯狂袭击下,依然能保全自己。剑上下翻飞,左崩右架布下了重重剑网,身法依然灵活,有惊无险,对射来笼罩了全身正面的可怕创浪,仍能以后退,闪避、封架来封锁对方绵绵木绝的猛烈冲刺。但是,他剑上的风雷声渐渐消失,每况愈下,可知内力已行将消竭,快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了。

  狂攻二十余招约六十余剑,高翔已迫得对方从中心退至右厢,再从右厢退向左厢,绕了一个大圈子。本来他可以出绝招下毒手,但他忍住了,他不能伤人,万一控制不住,把对方失手刺死、岂不糟了?

  终于。风雷剑客颇负盛我雷剑法威力全失.风雷声听不见了,这表示他内力已竭、出手不再迅疾了。

  “铮铮!”封出凶猛攻来的两剑,风雷剑客退至壁根。后面只有三尺空间,无处可退了。

  高翔第三剑攻出,大叫道:“接我的‘乱酒星罗’十八剑!”

  这一招其实不是十八,有时一剑便够了;有时则绵绵不绝。三二十剑紧迫冲刺并非奇事,除非对方能遏阻后续的剑势、不然便很难接下这无孔不入的快速剑招。

  “铮铮!”风雷剑客连接两剑,稳不住、便封得不够严密、本能地向后退。他浑大汗如雨,持剑的手已现不稳。目中出现了疲惫而恐惧的神色。

  蓦地,他后退的脚被墙根挡住了。

  “嘎”声刺耳锐鸣传出、白虹突然向侧翻飞。

  “哎呀!”店伙们失声惊叫。

  “当啷啷……”剑掉在楼板上。其声清脆。

  风雷剑客贴壁而立,双手颓然下垂、右手虎口血往外流、疲倦困顿且恐惧的双目,显得他似乎突然苍老了十年,似乎全身都僵了。

  高翔也额上见汗,手稳定如快铸,剑尖抵在风雷剑客的胸前。

  惊叫声过后,万籁无声,死一般的静。

  高翔的目光,冷冷地缓缓地扫视神手翻天与二十余名店伙,冷静得像是石头人。

  风雷剑客吁出一口长气,一字一吐地问:“阁下,曹某不知阁下所为何来,能见告么?”

  高翔徐徐收剑。向店伙叫:“摆上一张桌子,两张凳。”

  三名店伙匆匆奔出,拖来一桌两凳。摆好后急急退定,神情紧张。

  “坐下谈。”高翔冷冷地说。

  至少目前危机已经消失,暴风雨已经过去了。风雷剑客心中一定,木然地挪动脱力的脚,心情沉重地到了桌旁坐下。

  高翔将剑放在桌上,坐下说:“你风雷剑客在南京,不是低三下四的人。”

  “朋友们抬爱,浪得虚名。”风雷剑客泄气地说,语气中大有英雄末路的感慨。

  “狂傲任性,在所难免……”

  “阁下如果想侮辱曹某,休想。”风雷剑客倏然站起厉声说,态度颇为激动。

  “坐下!”高翔冷叱。

  “你说吧,要钱,给你;要命,你拿去。哼!曹某可不是贪生性死、甘受胁迫、在暴力下屈服的人。”风雷剑客沉声说、神色凛然。

  “顽强对你没好处。”

  “这就是武林人的骨气。”

  一条人影空从梯口的店伙丛中穿出,无声无息,像是幽灵幻影,以令人难信的奇速,向高翔的背影扑去。

  高翔背向梯口而坐、背部完全暴露在来人手下。

  快,快得令人难以分辨。

  “站住!”高翔的喝声似沉雷。

  他抓剑、转身、出剑,一气呵成,捷逾电光石火,连桌对面的风雷剑客,也没看出他是如何应变的,更不知他如何发觉有人及背后接近。

  灰影的轻灵快捷已骇人听闻,而高翔的神奇反应更是令人咋舌。

  灰影是一个灰袍老人、在剑尖前倏然止步,罡风徐敛、气流徐徐静止。

  老人脸如重枣,留了花白长髯,老眼依然神光炯炯,身材修长,站在剑尖前屹立如山,倏然静止不摆不摇,在剑尖前后丝纹不动,用困惑而惊奇的目光,不住打量这位少年人,似乎不信眼前的事实,久久方沉静地问:“小哥儿,你练了六识术?”

  高翔淡淡一笑,收剑说:“在下与佛道无缘,不曾涉猎。”

  “那你……”

  “曹东主的目光、暴露了你阁下的偷袭阴谋。”

  “老夫不是偷袭的人。”

  “当然,你不过是情急解曹东主之困而已。”

  “小哥儿言词锋利。”

  “好说好说。”

  “如果你与曹东主有何过节,老朽愿替你们双方和解。”

  “老伯恐怕无此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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