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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七


  这天傍晚.驮队浩浩荡荡进入荥阳县城。县城很小,客店容纳不下这批大主顾,因此出城在东门外废济桥与通济桥之间的悦来老店投宿。

  悦来老店占地甚广,是本地颇有名气的老店。中州镖局与这家老店有交情,老主顾当然受欢迎。

  此至开封仅有三天脚程,每一程皆不超过百里,所以大家都显得情绪轻松。尤其是三阴手张世群,从凤翔千里迢迢接下这趟镖,沿途未发生任何不愉快的事故,眼看就快要到家了,心情愉快在所难免,因此安顿毕,带了一位手下到店侧的如意居,找老朋友叙旧。

  如意居是一家小酒肆,店主姓祖,名祖训。四五年前曾经在江湖鬼混,当过小镖师.干过护院,做过打手,混了个吃八方的绰号,收心后开酒店让八方的人来吃他了。

  天快黑了,城门已关,但东城门外不受夜禁的管制,大官道左右成了市集,这里比城内热闹多了。

  这种小酒肆不卖菜肴,仅有些烧卤、酱菜、干果等等下酒的小菜,也不卖面点,所以傍晚食客不多,生意旺的时间是起更以后的事。

  初冬时节,天黑以后寒风凛冽,那彻骨的露风刮在脸上,真像刮刀般彻骨冰凉。掀开厚重的门帘,店堂的暖气一涌,令人浑身舒泰。

  三阴手摘下风帽,冲柜上肥头大耳的吃八方哈哈一笑,倚在柜上说:“吃八方,你好,好像又长了几分膘。怎样,生意好吗?”

  “哦!呵呵!老张,别挨骂了,你这张嘴可真会损人。”吃八方拍拍三阴手按在柜上的手背笑:“回来很快嘛!看你春风得意的劲头,大概走这趟镖很顺利,没挨上宝刀利剑毒药镖,算你走了狗运。里面坐,请你喝两杯,当然账要你付。宏生兄,”吃八方转向三阴手的手下打招呼:“没碰上什么风险,很乏味是不是?放心啦!下次保证你会碰上大场面,要砸中州镖局招牌的毛贼多得很呢。”

  两人的口都没遮拦,可把内侧另一副座头的几个食客惹笑了。

  吃八方走出柜外,亲热地挽了三阴手在角落上的座头就座,命小伙计送上两壶酒几味小菜,一面替两人斟酒一面低声说:“老张,有件事在道义上我该告诉你,不知道你爱不爱听。”

  “狗嘴里长不出象牙,有事你就说啦!”三明手笑说:“反正你要说,不管我爱不爱听,是吗?”

  “朋友嘛!好歹我都该说,是不是?”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好像很严重似的。”

  “不算严重,与你这趟镖有关。”

  “哦!真的?那就是严重了,怎么一回事?”

  “你这趟镖,是保货还是保人?”吃八方语音更低。

  “保货。”三阴手直截了当答复。“府城丰源宝号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向是要钱不要命,有钱也不怕在不到人,只要保住了货,去了几个人随时可以另雇。老实说,这次押货的是二东主杜恒,他的身价嘛,还不配一个打闷棍的小蟊贼出手。

  他本来就是丰源可有可无的闲人,名义上他是二位东主之一,其实只是摆个样子而已。

  丰源的大东主徐瑜春吝啬得很,他被绑架的话,徐东主不会花一两银子把他赎回来。你问这些“那就怪了。”吃八方抢着说。

  “有什么可怪的?”

  “有人传出话,要请杜东主上山去凉快凉快。”

  “什么?消息那儿来的?”三明手吃惊了。

  “昨天满天星骆大麻子跟踪一位财神爷,跟到夕阳楼,亲耳听到那位财神爷向一个身材高大,满脸病容的人说,要那人转告横山双怪,弄走社二东主时要避免与中州镖局冲突。骆大麻子吓得要死,原来他所跟踪的财神爷,不是花花公子,而是一个可以指使横山双怪的江湖人,慌张地逃出城来藏起来了,因为他掏走了那人的一只很名贵的如意钱袋;骆大麻子的三只手颇有名气的。”

  “哼!原来是横山双怪两个家伙作怪,谅他们天胆也不敢与咱们中州镖局作对。”三明手傲然地说。

  “话不是这样说,强龙不斗地头蛇,何况双怪并不是好相与的善男信女,贵镖局犯不着把事情挑起来。好在你保的是货,这我就放心了。”

  “你放心我可不轻松。”三阴手苦笑:“不错,我保的是货,但你知道,货主跟在货后头,出了问题岂能彼此不相关?我能装瞎子不加理会?在情在理我都不能装聋作哑,除非双怪不在我附近动手脚。”

  “要是他们动手脚……”

  “那就不是我就是他们。”

  “你对付得了双怪吗?”

  “要到时候才知道。”三明手的语气并不肯定:“我们有十二个人,我三阴手不是没见过大风浪的人。谢谢你的消息,回头我得准备准备。”

  不久,三阴手与同伴带了五七分酒意匆匆走了。

  食客渐多,吃八方的注意力并不因客人多而被分散,他始终对近窗口那桌的两个食客暗中留了神。那是两个身材小巧的年轻人,黑油油的头发胡乱挽了一个懒人髦,脸色姜黄却五官清秀,年岁不会超过二十,穿一袭宽大的夹袄,看不出任何异样。但凭他江湖人的本能,他知道这两位小伙子有能会替他带来麻烦。

  两个小伙子比三阴手先到,叫了几味小菜,一壶洒吃到三明手离开,似乎还剩下大半壶,两人一直就在低声谈话,往邻桌的人也无法听到谈话的内容。

  果然麻烦来了,一个小伙子向同伴打手式,泰然自若地离座走近柜台,双手抱胸往柜面一靠,似笑非笑地说:“祖掌柜,你和张大镖师所说的话,在下都听到了。”

  话说得很悦耳,带有两三分京腔。这是说,那是不算标准的官话,决不是京师人。

  “听到了也好。”吃八方一脸笑意。“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小兄弟,你的耳力真不含糊,但不知有何见教?”

  “见教不敢当,有件事想拜托你。”

  “小兄弟但请吩咐。”吃八方客气地说。 I“听说你在开封闯了一段时间的道。”

  “不错,很潦倒。在那种大地方,没有根底是不很容易混出个名堂来的。”

  “你认识丰源宝号的人?”

  “谈不上多少认识,不过,我是在南关混的,丰源宝号就在南关,多少有点印象。”

  “那么,你对杜二东主所知不少了。”

  “我对那绣花枕头毫无兴趣。”吃八方怪笑:“他除了吃玩嫖赌之外,恐怕一无长处了。”

  “但这就不对了,他既然这么没有用,徐大东主敢让他出来押货。”

  “他是跟出来玩乐的,摆个样子而已,大权其实在总管奚夫子手中,他也懒得管事,也管不了。”吃八方脸色一变:“小兄弟,你不像是横山双怪的人……”

  “不是,拜托你转告张大镖师一声,他最好装聋作哑,那样他就会活得长久些,谢谢啦!”

  两个小伙子会账走了,吃八方满腹疑云甚感不安。

  “掌柜的,快来看。”收拾碗碟的店伙讶然惊叫。

  那是两个小伙子留下的残肴。四色小菜碟,每个碟留下一个用手指戳穿的小洞孔,碟竟然没有其他裂痕。那盛酒的锡壶,也洞穿一个孔,行家一眼便可看出,那是用手指戳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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