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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中海泰然地说:“这儿到冷府来回近百里。要耽误一天。这样吧!小可领诸位前往一走,怎样?”

  健仆大喜,不住卑手谢道:“有劳兄台了,感激不尽,到了地头,定当厚报。”

  中海走下台阶,说:“些须小事,不必多言谢,这就走,小可领路。”

  两人在打交道,轿内的主人只用一双无神的眼睛向中海打量,不言不动。

  中海在前领路,与健仆并肩而行。从健仆的口中,知道轿中的主人姓冯,名略,浙江金华府人氏曾任职南京亲军卫指挥使司所属的金吾右卫,扶病致仕,已经五年了,几乎请遍了附近数十府的名医。上月,听一位曾在江湖走动的朋友说及这儿的怪医神针冷冰,因而降尊纾贵前来求治。健仆姓霍,名远。据他说,主人冯略早年也曾经闯过江湖,有一门远亲姓牟,名子秋,目下不知流落何方,善用一把铁爪,据说混得不错,在江湖略有名气,绰号称虎爪追魂,在大江南北字号叫得倒也响亮,只是不长进,专做些杀人放火的勾当。

  中海不以为意,并未留心听霍远的话,一面唯唯否否敷衍,一面在思索如何接近神针冷冰看金针。

  知道了冯略的病情,他心中不禁有些失望。皆因冯略的腿股风用不著金刚针和双龙针,最多可能,用长针而已。他家传的金针最完全,共有卅二种针,长度自一寸六升至一尺二寸,粗者如豆,细者如发,细针根本雕不上龙形图案,真正雕了龙的只有六枝针,那是四寸的披针和大针,六寸的放血三□针。七寸的长针,八寸的金刚针,和尺二的双龙针而已。针盒盖上面,雕了双龙戏珠图案。

  按冯略的病情,很可能用长针,但慎重些的医生则宁可小心些不用长针冒险。

  然而无论如何。他得前往一试,不要说神针冷冰这位名医,任何有名的针炙郎中他也得登门造访皆因这盒金针只有针炙郎中方用得著,旁人要来无用。这种针虽然叫做金针,其实并非金造,金质太软,岂能做针?针色也不是黄的,其白如雪,乃是白金揉精钢所造,坚硬,强韧,弹性,不挠,出自名匠之手,不是行家谁也看不上眼,但如果订制,价值千金。所以他必须找有名的针炙郎中,普通的针炙医士买不起,也不会用这许多针。

  卅余里路,要不了两个时辰,辰牌未已便到了。

  冷府果然够气派,厚厚的高大风火□,包围著里面的十数栋楼房,有规有矩,有章有法,大户确是宏大宽阔,壁上挂满了山水名画和患者送来歌功颂德的匾轴,但似乎有点大而无当,登门求治的人太少,宅中的人丁也少,看去冷清清地,冷寂空漠,像是主人不在家的山中别墅。

  只有一个门房,问明了来意,领著山轿抬至大厅下,敲响一只小金钟,吩咐一声“请厅里坐”,迳自走了。

  中海心中暗暗纳罕,这位名医的架子大得出奇哩!连一个门房也冷冰冰地不近人情,难怪门可罗雀没有病人上门,也难怪诊费高得不二价,任意需索,怎算得悬壶济世的医家?简直是明敲竹杠的医中之盗嘛!

  沿途他已和霍远攀上交情,替霍远张罗,表现得十分热情,几乎成了仆人中的一员,巴结地和霍远将冯略扶出山轿,送至厅中的躺椅上。

  冯略倒也客气,被他的热情所感,不住含笑道谢。

  不久,内厅门出来了一个管家打扮的人,大剌剌地问:“诸位是前来治病的?”

  霍远上前行礼,堆下笑说:“家主人姓冯,小可姓霍,远自浙江金华而来,慕冷先生的大名,前来求诊。久仰冷先生……”

  避家摇摇手,抢著说:“我是本宅的管家,敝主人等会儿方能出堂,且请稍侯。”说完,迳自进入左厢走了。

  中海直摇头,大起反感,心道:“如果是急症,急惊风遇上慢郎中,岂不完了?”

  不久,步声响起,一名小童跟随著一个大马脸的白发老者缓缓出到堂前。中海向来人打量著,心说:“这家伙冷得可以,难怪姓冷,名符其实。”

  这人年约古稀,白须白发,大马脸甚少血色,吊客眉,眼眶深陷,眼神凌利冷峻,鹰鼻,薄唇,一股阴森森的神色令人望之心中发寒。

  霍远上前长揖到地,堆下笑问:“小可霍远,老伯可是冷先生么?”

  马脸人冷冷地点头,冷冷地问:“是你的主人病了?”

  那时,先生的尊称十分高贵而未普遍,本朝初为人尊称先生者聊聊无几,像刘基、宋濂、方孝孺等等,连皇帝也称他们为先生。这位郎中听人叫他先生,他居然大剌剌地受之无愧。

  霍远是个见过世面的人,毫不介意,说:“正是,家主人身罹奇疾,五年于兹,毫无起色,久仰先生大名,如雷灌耳……”

  “好,好,让老夫看看再说。”神针冷冰挥手说,向躺椅旁走来。

  中海让在一旁,冷眼注视这位名医如何探症。

  冯略下肢瘫痪不能移动,在椅上抱拳行礼道:“区区姓冯名略,身患恶疾,不远千里慕名而来,拜请先生大安,望先生一展妙手起晚生之沉痼,不胜铭感,可叹区区起坐不便,不能全礼,恕罪恕罪。”

  神针冷冰木无表情,仅嘴角动了动而已,小童送上锦墩,他自顾自坐下,冷冷地看了看冯略的气色,用强而有力的大手把脉,搬了搬冯略的腿部,也不问病疾,目光转盯住一旁屹立的中海,向中海上下不住打量,久久方说:“腿股风并非顽疾,只是你们未遇上名医,拖廷日久,很讨厌。”

  冯略深深吸入一口气,焦急地问:“冷老先生……不知……”

  “老夫负责替你治好,你们可在舍下住上十天半月。老夫这儿的规矩,阁下定然有所耳闻。诊金、药资、住宿,共银五百两,可先向敝管家先行付清。”

  中海吓了一大跳,在湖广地区,斗米折银两分余,折钱一百五十文左右,一石米不过二两银子。这家伙狮子大开口,五百两,简直比强盗还凶。

  避家已带了两名家仆从东厢出厅,等待验银子。

  霍远向手下举手一挥,向神针冷冰说:“敝主人带来金锭,请验收。”

  包里打开,二十锭黄澄澄的十两重赤金一一堆放在桌上。管家取了十三锭,一名仆人取来一锭五两重的放下。

  “家主人决不多收,退回七锭半,余数请收好。”管家说。

  一两黄金折四两银,退回七锭半,果真是不二价,少不行多不要。

  “将冯爷抬入病房。”冷冰向管家说。

  中海向霍远招手,说:“霍兄,咱们俩将老爷抬入。”

  避家招来两名仆人,伸手拦住中海,冷冷地说:“不必劳驾,病房不许外人擅入。我领诸位到西厢安顿歇息,贵主人自有本宅的人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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