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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五


  “芸芸众生,少不了人多口杂良莠不齐,有上智亦有下愚,十个指头也有长短,人哪能都是圣贤?大赵镇人丁旺,少不了有些子弟不成材,他们自己打打闹闹无所谓,外人介入那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胳膊往里弯,有理无理都会袒护自己人。客官,你明白了么?”

  他干了半碗酒,点头道:“当然明白,这就是人多势众的好处。哦!到大赵镇又该怎么走法?”

  “前面半里地,向右岔出一条小路向东南行六七里外便是大赵镇。如果进城再往前,整整二十里。”

  杜弘举目向外望,那位乘凉的老大娘,不知何时失了踪,好像不是小店的人,小店的人应该经过店堂。依常情论,老大娘半夜三更坐在别人的家门口乘凉,依理不合。但他并未介意,初来乍到,他没有怀疑老大娘的理由。

  另一名店伙又送来一壶酒,笑问:“客官,不管是进城或者去大赵镇,这时动身前往,抵步仍然找不到宿处,不如就在小店安顿,明早半个时辰便可到达,误不了事的。”

  “也好,那就在贵店安顿了。”他点头同意。

  坐骑上了槽,他已食毕,店伙领他至东院客房。荒村小店,一切马虎,店房甚大,长炕上铺了一条草席,摆了六床夹被,只有他一个客人。

  店伙放下他的行囊马包,挑亮灯,说:“前院有水井洗漱,只是水不足有点浑,将就将就,后院是茅房,晚上方便请小心蝎子螫人。”

  “呵呵!请放心,只有南方人才怕蝎子。”他爽朗地笑道。

  刚往床上一躺,便沉昏昏沉沉倦意袭来,无可抗拒地沉沉大睡。

  人影摇摇,店伙领着老大娘进入房中。

  “他睡着了。”店伙泰然自若地说。

  老大娘阴明一笑,说:“他想与古人媲美,也想在咱们邯郸做一场黄粱梦。把他弄走。”

  “是。”店伙恭敬地答。

  “别忘了禀明长上,近来有不少江湖有名人物更名换姓向这一带赶,来意不明,将有变故发生,请长上小心留意。这三年来的心血,如果不小心,恐将尽付东流,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冲咱们而来?”

  “属下当仔细陈明。”

  “好,路上小心。”老大娘小心叮咛,出房而去。

  杜弘这几天没好好睡过,不知酒中有药物,睡下去便沉沉入梦,获得了充足的睡眠和安静的休歇,对他来说,反而有好处。

  他久走江湖,一向十分小心。但在一处陌生的荒村野店中,没有提防的必要,也因为疲劳过度,以致着了道儿,活该倒霉。

  他终于醒来了,只感到精神奋振,疲劳尽消,浑身舒畅,睁眼便看到窗口射入的一抹晚霞令室内罩上一层红光。

  目光落在窄小的铁格小窗台,他一惊而起。

  “老夭爷!”他脱口叫。

  这是一间坚牢的石室,有丈五六见方,室顶垒木搭建,每根木粗如海碗密排而成,有不少缝隙。小窗是圆形,约尺八见方,三根儿臂粗的铁条为栏,只有猫才能进出。一座铁叶门,门上开了一个五寸大的小窗孔。

  室中只有一张木榻,不是睡炕,之外空无一物。

  身入牢笼并不会使他惊骇,令他大惊失色的是除了木榻之外,全室每一寸地皆为千千万万的蝎子所爬满,屋顶、窗台、墙壁,全是这种令人恶心的毒物。

  在北方,蝎子平常得很,无处不在,任何角落也可找到这些小毒虫的踪影,顽童们甚至装在衣袋里作为玩物,被尾钩蛰中,并不比被大蚂蚁咬一口严重。但有些人却受不了,尤其是南方人,挨上一下,不叫苦连天才怪。

  千千万万个蝎子,那就严重了,任何人见了也心惊胆跳。如果是普通三两寸长的黑褐色蝎子,胆大的人也不至于大惊小怪,但这间囚室的蝎子,全是五六寸长黑蓝色的异种蓝蝎,毒性极为猛烈,健壮的人挨上一下,痛昏并非奇事,甚至可以致命,只消看一眼,便会令人浑身绽起鸡皮疙瘩,头皮发麻。

  整座囚室内,皆被蝎子爬动所发的沙沙声所充满,尤其是在屋顶上爬行、争斗、追逐、觅偶等等活动的蝎子,似乎随时皆可能失足下掉,益增恐怖。

  怪,就是床上没有,甚至床脚附近半尺径之内,也没有蝎子走近。

  他大惊而起,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除非他能凌空破窗而出,或者变成飞虫从门孔中飞出去,不然势难避免被毒蝎所伤。

  身上衣裤俱全,靴袂已脱下置放在床尾,包裹衣物兵刃都不在,糟了!经验告诉他:他已落在仇家手中了。

  他拉脱一幅衣角揉成一团,向下转掷。

  真吓人,立即有十双以上的蓝蝎,抱住了那团衣角,尾下如雨,向成团的衣角进攻。

  即使他有三头六臂十条腿,也不可能驱走这千千万万蓝蝎,开出一条路,走近铁叶门,他只能呆在床上,乖乖等候囚室的主人发落。

  “外面有人么?”他大叫。

  毫无回音,外面似乎没有人。

  看到窗外透入的一抹晚霞,他暗暗心凉。至少,他被囚在此地快一天一夜了。昨晚落店的情景,他记得十分清楚,店伙要他夜间上茅屋小心蝎子,目下蝎子却成千上万困住了他,显然,他已落在对头手中了。

  首先,他便想起了摩天岭的朱堡主,那位能大量用毒的神秘人物,如愿以偿地把他弄到手了。

  “我要是能生火,也许有希望。”他想。

  江湖人不离身的火折子已被搜走,想生火驱蝎势不可能,木床是新制的,尚带有新木的清香,不可能钻木取火。

  “只要我能生火,只要我能生火……”

  他喃喃自语,绝望地用目光搜寻生火的工具。可是,他失望了,即使他能折掉床,手削牙咬可制成钻子钻床,但没有枯叶干草也是枉然。

  他板起一块床板,心中一动,想起上次在断魂谷,用高跷通过火场的事,立即开始穿袜着靴,手指有意无意地擦过靴底旁,心中略安,那里面的一枚孤星镖末被搜走。

  他将床板向门旁一丢,蝎群可怕地骚动。事先他以为床必定侵了某一种辟蝎的药,只消将床板丢在地上,蝎群必定走避。岂知料错了,只眨眼间,床板便被蓝蝎所爬满。

  又破灭了一个希望,他恍然地说:“原来是放床的地方撤了辟蝎药物,与床无关。”

  他不死心,再扳起一块床块,猛地一拨,将十余只蓝蝎拨入床下。那些蓝蝎像被火灼,狂乱地向外急爬,爬出床外进入蝎群,仍在高举尾钩乱刺、订旋、滚转、抽搐,久久方行静止。

  门外,突然传来银铃似的轻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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