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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汉奸已除。天香,你怎么还愁眉不展?”长春公于关切地问,站在江南一枝春的椅旁,双手情意绵绵地轻抚她的发髻、脸庞。

  “没能活捉他取口供,我好恨。”她心事重重地说:“三汊河告密出卖事件,决不是他一个人可以成事的,而且他不可能是主事人,必定另有精明的首脑策划。只杀掉他一个人,我不甘心。”

  “天香,这也是不得已的事,不能怪我们无能,活捉他这种武功深不可测的高手,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永裕,我怎敢怪你们?”她抢着说,激情地捧住长春公子的手亲吻:“我完全估错了他的武功造诣,想起来就感到毛骨悚然。哦!永裕,你没把我的身分告诉你爹吧?”

  “你真傻,我怎能说?”长春公子坐在扶手上挽住她的肩:“老实说,包括家父在内,咱们这些江湖群豪,为名为利可以将生死置于度外,敢杀敢拼目无余子,一言不合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争强斗胜生死等闲,但如果要他们参加你们天地会搞什么反清复明,说什么民族大义,他们一定会掩耳而走,如遇瘟疫。假使凌前辈这些人知道你是天地会的人,很可能你就没有命了。”

  “哎呀!这……”

  “他们怕惹火烧身呀!只好采釜底抽薪手段,秘密除掉你,既可以免除贵会的纠缠,又可免去官府的追究,这是唯一可行的两全其美手段。

  “永裕,你呢?你……”

  “你应该知道我是敬重贵会的人,当然也有自私的念头。”

  “自私的念头?”她的声调僵硬不安。

  “我喜欢你呀!傻姑娘。”长春公子在她颊上亲了一吻,笑容柔柔地:“所以也喜欢你的工作。天香,我得申明。”

  “你申明什么?”

  “我只能暗中帮助你。”长春公子郑重地说:“而且只限于帮助你个人,与贵会无关,我不可能参予你们的工作,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我不会要求你做本会的工作。”

  “那就好,我只为你做我能办到的事。这是你我之间的感情问题,不涉及其他的事。你和此地的负责人联络上没有?”

  “联络上了。”

  “他们对你有什么指示?要不要我暗中照顾你?”

  “江宁方面,负责人即将到来,主持追查三汊河事件的真象,目下我奉到的指示是待命。永裕,千万不要暗中跟着我照顾,那会引起误会的,那时……我恐怕……恐怕得离开你了。永裕,我……我不要离开你,不要……”

  她激情地抱住长春公子,含泪狂吻真情流露,她已经死心塌地爱上这位英俊热情的情郎。对自己的工作虽然热爱依旧,但此时此地,那些为复国而出生人死的血腥景象,已经逐渐模糊。

  她不是铁石铸刻的人,她需要属于自己的感情生活。

  长春公子,就是她感情生活的中心。

  这个男人,对她的奋斗目标有帮助,对她的信念只有鼓励而无责难与阻碍。而且,爱她,这就是她爱得死心塌地的原因。

  城南七八里的回龙山,凋林遍布的小山谷内,有三间精舍依岸而筑,是一处人迹罕至的隐居好地方。

  春秋佳日,有不少红男绿女来游八公岸洞,但都不经过这座小山谷,平时仅有沿小溪采礁的礁夫出入而已。

  精舍卧室,笼罩在愁云惨雾中。

  两张床,左面床躺着痛得冷汗直冒的张秋山,右面床上是葛小姑娘,她已被可怕的腹痛击跨了,陷入半昏迷境界,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

  痛楚来得十分激烈,但有间歇性,约每半个时辰光临一次,来势汹汹延续一刻时辰左右,症状与绞肠痧十分相像。痛得脸色发青,绵绵不绝的剧痛,真可令铁打的人崩溃。

  张秋山能忍受痛楚,因此苦头也吃足了。

  两位体面的仆妇,帮着照料热水和火盆的炭火。

  侍女小桃照料着葛佩如。

  章春亲自照料张秋山。

  她们冒险替两人用热敷减除痛苦,用热水布巾敷肚腹以解除内脏收缩,松弛肌肉。

  不论冷敷或热敷,应付不明原因的腹痛都相当冒风险,假使不对症或使用不当,反而使病情加剧。

  但她们已无所决择,只求解除目下的痛苦。

  热敷总算管用,稍能缓解一些剧痛。

  约一个时辰一周期,发作起来势如雷霆万钧,可把章春姑娘几个人吓坏了累坏了。

  这是第四次发作,这是说,中毒迄今,已经过了四个时辰以上了。

  章春姑娘含着泪忙碌,看到张秋山咬紧牙关忍受痛楚,发青的脸庞不断冒冷汗,她恨得几乎咬碎了银牙。

  “我发誓。”她哭泣着说:“我一定要把长春庄化为血海屠场,我要……”

  “不要说……说这种话,小春。”张秋山脸上居然挤下丝苦笑:“这就是江湖浪人的经历和人生,牵涉到利害生死,就必须冷酷无情,一旦生死相见,就得尽一切手段杀死对方保全自己,生死各安天命,怨不了谁。假使绵绵无尽的寻仇报复,这辈子永远活在仇恨里,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是我的长春居士父子的事,与长春庄其他的人无关。小春,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

  “埋了我,连同仇恨一起埋葬掉。”

  “你……你你……”她挪开压住热巾的手,伏在张秋山冰凉的颈肩上:“我不要听,我……我知道你不能说这种不祥的话,你不能丢下我,你……秋山,为了我,请你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

  “不可能了,小春。”张秋山僵硬地说:“这是一种慢慢腐蚀内脏的奇毒,百转金丹但无能为力。即使我能用意志支持一些时辰,也回天乏力。”

  阵痛将消,对面蹋上的葛佩如已经苏醒。

  “秋山哥,你……你不是可以用……用内功排出体内异物吗?”小姑娘颤声说:“上次你…”

  “傻丫头,内功排除异物,是有限度的。”张秋山的身躯逐渐放松,痛苦的浪潮正快速地消退:“外加的毒龙掌毒渗在肌骨,肌骨都是可以控制的。毒入内腑,内腑谁能控制呢?你不能用意志或力量,阻止你的肠胃蠕动,你不能控制你的肝脏停止净血,你不能……小佩,我很抱歉,我无法向你娘交代。我……”

  “你为什么要说抱歉呢?”葛佩如苍白的面庞出现一朵红云,疲倦的明眸涌出奇异的神彩:“生也好,死也好,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这一生就了无遗憾了。秋山哥,我觉得我很幸福。”

  “什么?幸福?”张秋山大感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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