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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柴哲一行七人向西赶,动身已是午后,赶到查灵海,已是天色墨黑了。

  查灵海的西岸,共有两族番人,但人丁甚少,地广人稀,牧野零落,并没有广大的牧地,两侧全是山,树林却密布各处,两族番人因为人少,所以并不迁徙游牧,定居在海畔的山区,几乎与世隔绝。

  无尽的山,无尽的林。走上百十里不见人踪,出没的全是禽踪兽影。

  海广二百余里,南北狭,东西宽。初夏冰雪溶化,海水略呈白色,烟波浩瀚,一望无涯,不时可发现三两只羊皮筏点缀其间,山光水色,风景如画。临近百里内没有高的山,最适于禽兽聚居,天空中大鹏翱翔,林野中野牛、黑髦牛、狼、黄羊、猞猁狲……成群结队出没,繁衍绵延,生生不息。

  从这儿到星宿海,只有三日行程。海西的河口形成平原,称为古尔板索尔马河口。该河由三条河汇合,而成为阿尔坦河的下游,上游是星宿海,星宿海以上阿尔坦河(金河)。星宿海,蒙语叫鄂敦他拉。

  河源图上,称鄂敦诺尔(他拉——水滩,诺尔——海)。星宿海以上三百余里,便是黄河的真源阿尔坦噶达索齐老峰。但河源图的河源,仅止于星宿海而已。当年探河使者笃什,误认星宿海是河源,至此折返绘图报命。

  查灵海以西,除了海附近有少数番人之外,已成了千百年少见人迹的绝域,不习惯茹毛饮血原始生活的人,无法在这一带生存,必须与飞禽走兽为伍。

  要到乌斯藏,或者到唐古拉山二峰潜伏劫掠上京的法王,都不需再向西走,须走色纳楚河河谷。但他们循蹄边追踪,蹄迹确是到查灵海的。因此,他们猜想谢、金那群人,确是要到星宿海投奔番人朋友托庇,而不是人乌斯藏应法王的招请驱逐黄教喇嘛。

  天黑不直追踪,必须养精蓄锐,准备赴上时动手相搏,便在海西的一座小山的树林中安顿。

  由于屠龙僧的干预,更由于古灵一群人的神秘追踪,再加上闵老人、无为居士的存心相助,又有五岳狂客的追逐,却把在后面真欲抢劫法王的江淮暴客和黑蝴蝶两批人,也带到了西行的道路上来了,真是鬼使神差,不约而同全循足迹走上了这条没有路的路途。

  次日一早,端木长风追不及待地催促众人上路,踏着朦胧晨光,循踪急迫。他显得十分兴奋,认为成功在望,相距不足半天行程,只要脚下加快些,至迟明日便可赶上了。雪地中追踪,对方以坐骑代步,风雪已止,追踪毫不费力,步行也不见得比坐骑慢,一两天追上决无问题。

  已牌左右,进入了丛山,古林蔽天,不辨方向。

  地下蹄痕宛然,柴哲不住审视道:“看蹄痕风化的情景猜测,他们在前面不远了!”

  端木长风大喜过望说:“咱们赶两步,准备丢弃行囊。”

  柴哲反而将背囊紧了紧,笑道:“我不丢,谁丢谁倒霉,这一带没有番人,食住困难,丢了行囊便有罪可受了。”

  “遇上了再丢并未为晚。”古灵折衷地说。

  近午山分,到达一座稍高山下,山顶附近,雪白的积雪坚冰中,不时可看到露出的黑色岩石,山下似乎有一条小河,怪的是小河居然未被冰封,不时可以从冰折处看到温湿的流水,小河北流里余,汇人古尔板索马河。

  蹄迹向南一折,沿小河南行。

  “这是什么地方?他们向南走了。”端木长风叫。

  柴哲转用番语向梭宗僧格询问,梭宗僧格不住看四周山峰的形势,迟疑地说:“我记不起来,哈!可能是喀喇答尔罕山,那山上不是有不少黑石么?”

  “山南可到什么地方?”

  “南面没有去处,百余里外全是高人青天的山,除了鬼怪神佛之外,人兽绝迹。”

  柴哲将话向众人转译,端木长风说:“他们不见得非到星宿海不可,往南走可能另有投靠处也未可知,走!循蹄迹遍绝错不了。”

  追了五六里,柴哲讶然叫:“咱们上当了,他们不走这条路。”

  “你怎么啦!看不见地下的蹄迹了?很清晰嘛!是不是眼睛有毛病?”端木长风指着雪地上凌乱的蹄痕。

  沿途,文天霸、白永安、杜珍娘三个人始终提不起劲,闭上嘴不与任何人交谈,懒洋洋地在后面跟着走。

  白永安吁出一口长气,无精打采地接口道:“柴老弟的眼睛,比任何人都锐利雪亮。他说那些人不走这条路,那些人必定不走这条路,错不了。他说咱们上当,咱们决不会占便宜。”

  “蹄痕不对,深浅及步度有异,马上没驮有人或包裹,是空骑。”柴哲加以解释。

  在西番,任何坐骑都是没有鞍的,只有乌蓝芒奈山的坐骑不同,山寨的人从中原带来了马鞍。丢弃坐骑是常事,用不着卸下鞍辔带着走。

  端木长风一惊,叫:“真的?那……”

  “咱们往回走,也许可找出脚印。”柴哲建议。

  端木长风一咬牙说:“不!再赶一程看看。”

  再追三两里,果然不错,前面树林深处,十余匹栗色马散落在各处游荡,根本没有人影。

  “不必再走近去看了。”柴哲说。

  “他们用疑兵之计,可能人就潜伏在附近。”端木长风说。

  “他们必定只派一个人将坐骑领来,不然无主坐骑是不会走直线的,也不会走七八里才停住。正主儿不追,追一个领坐骑的人有何用处?他们确是用疑兵之计,不然就不会故意透露离开的消息,咱们不能上当。”柴哲加以劝阻。

  眼看成功在望,端木长风怎肯听劝告?自大的老毛病又犯了;断然地说:“这是唯一的线索,岂可轻易放过?咱们……”

  “咱们回头找足迹……”柴哲急急地说。

  “不!走!”端木长风坚决地发令。

  附近没有人,只找到一个人留下的靴印,那人绕山南而过,由靴印可看出这人是用轻功逃走的。

  端木长风固执地下令,循迹狂追。

  柴哲搀扶着梭宗僧格,展开陆地飞腾术紧跟。

  靴印进人山南的乱山密林,向南一折,进入一座山谷。山谷碗蜒,两旁全是不太高的小山冈,谷道四通八达,古林参天,树上挂满了冰棱,行走其间必须小心碰撞,视界仅可及半里左右,便被树林所掩。

  进入山谷五六里,两侧的小山逐渐变形,千变万化显得奇形怪状,谷道渐狭。两旁的山如猿蹲,如虎踞、如墨、如屏。风化了的崖壁,可看到奇形怪状的冲积层。上面的冰雪堆在得巧夺天工,气魄雄浑,瑰丽夺目,形成无数玉宇琼楼,令人大叹观止,几如置身幻境。

  雪地上的靴印宛然,但已可看出这人正以平常的脚程,轻快地循谷直入。

  “不能再进了,咱们可能因小失大,为了追这家伙,逃掉了正主儿,得不偿失哩!”柴哲急走两步低叫。

  “抓住这家伙,还怕逼不出他们下落?”端木长风说。

  “不见得。能跟他们前来的人,必定是不怕死,够义气的朋友,即使被擒,也会宁死不屈的。再说,是否能活擒逼供,恐怕……”

  “少废话了,走!”端木长风沉叱,故态复萌。

  “轻声些。”柴哲焦急地低叫。

  “你不愿意听?”端木长风声色俱厉地问。

  “不是不愿听,而是不可大声说话,晴了好几天,积雪积压成冰,变动加剧,大声说话,随时有引起雪崩之虞……”

  “鬼话!闭上你的嘴。”端木长风不悦地叫,扭头再追。

  “老弟,少说两句好不?”白永安语中带刺地说。

  “性命攸关,岂能不说?好,算了。”柴哲无可奈何地说。

  前面形成一段狭长的谷道,山势渐高,也愈来愈雄奇,岭岭峭峻的山崖,不时伸出三两株奇形怪状,积满冰雪的冷松,像是山魁般作势下扑。

  到达这儿的人,心情开朗的人感到耳目一新,身心舒畅,深叹大自然造物之奇,感慨自身的渺小,抛却尘俗的烦扰,被雄奇的美景所沉醉。但心怀恐惧的人,却似乎被压迫得喘不过气来,似乎山崖正向下压,山魁鬼怪将择人而噬,如临大劫,如人死域。

  正走间,古灵突然用手向前一指,讶然低叫:“瞧,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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