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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一宿平安,次日凌晨他早早向东赴,近午时分,依然一无所见,六个人如同泥牛人海,形影全无。

  风雪是昨晚停的,按理,六人东行的脚迹,不可能消失。同时,梭宗僧格胆子小,对鬼怪深怀畏惧,决不致绕路东返,必定循原路折回,即使梭宗僧格想绕道,端木长风也不会许可的。

  怪!沿途确是毫无形迹可寻。

  他心中大急,只好牵了坐骑急赶,不用坐骑代步,以减轻坐骑的负担。

  又过了一天,晚间必须歇息。

  人不是铁打的,坐骑也受不了过度的疲劳。还有四天方能赶到乌蓝芒奈山,大事不妙。人倒不要紧,还有马肉充饥,马却没有草料,所带的草料只能苟延一天,明天不要紧,后天怎办?人可以饥饿三两天,马可不行,没有草料就走不动,走不动就只有死路一条。他心中焦躁不安,这一夜几乎难以合眼。

  一早,他不得不忍痛驱走两匹坐骑,以便多留下两份草料,牵了四匹马向东赶。

  近午时分,白茫茫的冰雪原野中,远远地出现了三个徒步而行的人影。

  他先是心中狂喜,等看清人影,却又失望了,原来那三个番装人影,不是东行客,而是西来人,一看便知不是古灵六人中的任何一人。

  以这条西行古道溯河上行,只有夏秋两季有人走动,成群结队背刀带枪的保镖,保护着西行的商贾,携带着茶叶和日常生活必需品,仲夏西行,仲秋东返。返回时,带着宝石、药材、毛织物、及各地上番的土产。药材中,有麝香、羚角、西红花等等。这时,也就是土匪强盗最多最盛的时节。

  仲秋一过,大雪封山,直至来年仲夏雪化之前,这一带人兽绝迹,连在各处游牧的番人,也躲在冬窝子内过冬,不再外出了。

  到这一带行劫的人,有汉人,有藏人,自然也有土生土长的番人。到达中原有两条路,一走西宁,一走四川。走四川比较近,也比较安全,因为可减少藏人的劫杀。同时南面千里地境,皆是四川的辖地。

  往南数千里,从罗蒙庆直下盐井卫(今西康东南部盐源)迄云南,名义上仍是大明的疆域,盐井卫仍有官兵驻守。

  严冬时节,往来这一带的人,定不寻常。

  双方都互相看到了,渐渐接近。

  双方都穿了番装,只看得到一双眼睛。

  三个人一高两矮,都背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稍高的那人腰悬长剑,一双眼黑白分明,神光炯炯,从眼旁的肌肤看来,这入相当年轻。看穿章和佩剑,不是番人。

  走在前面的人稍矮些,但也有六尺高的健壮身材,腰悬番刀,皮祆和袖口油光水亮,怀中鼓鼓地,一看便知是道地的番人。

  走在后面的人最矮,约有六尺高下,步履矫捷,年岁最轻,也带了剑,并在胁下加挂了一个大革囊。

  双方接近,在诸肩而过的刹那间,高个儿突然止步转身,用生涩的番语叫:“站住,有话问你。”

  柴暂停下步,四匹健马也停下了。

  “有事吗?”柴哲用纯正的番语反问。

  高个儿的目光落在他的剑上,问:“你这把剑从何处得来的?”

  番人不善用剑,即使有剑,也是沉重的宽锋剑,可当作刀使用,砍劈挡拦冲错,以力胜,不像中原武林道的轻灵狭锋佩剑,一看便知剑的来源。

  “你问剑的来历,有关系吗?”他反问。“有关系,这可证明阁下不是番人。”高个改用汉语说。

  “在下并未表明是番人。和你一样,入境随俗,换番装而已。冰天雪地中,这种番装确也管用,等于是带了装被走路,虽笨重却暖和。”

  “你是干什么的?姓甚名谁?何方人氏?带了这许多马匹往何处去?”

  柴哲淡淡一笑说:“阁下,你是不是问得太多了些?我并没盘问你呢。”

  高个儿从怀中掏出一块银牌,亮了亮说;“你看清了,是否该盘问?”

  柴哲仔细察看片刻,笑道:“四川布政使司衙门理问所的大员,六扇门中最肥的缺。可惜,理问所管刑名,理问的官阶小得很,你也不过是个跑腿的小卒而己。”

  “在下是左布政使的宾客,暂派在理问所行走。因此在下不是官,也不是卒,却可监调成都府同知大人辖下的巡捕。”

  柴哲仍然不动声色,若无其事地说道:“老兄,你知不知道这儿是西番而不是四川?玛楚河以西四河之间,番人三十九族各有宗主,大明皇朝的官到此吓唬人,不怕番人抓住你五马分尸吗?”

  高个儿向番人一指,冷笑道:“你认识这位番目是谁吗?”

  “不知道。”柴哲摇头说。

  “从东面河口算起,西抵索克图牧地以东,是尼牙木锗族的居地,这位番目是族主的堂弟,他已允许在下在境内追缉逃犯,不但允许合作,而且全力协助,”

  “哦!原来如此。你认为在下是逃犯?”

  “严冬季节,你一个汉人在此出没,形迹可疑,在下必须加以盘问。”

  “你问吧,在下不一定作答。”

  “你非答不可。”

  “阁下咄咄逼人……”

  “在下职责所在。”

  “如果在下不理睬你呢?”

  “在下只好先擒下你再说。”

  柴哲放开缰绳,冷冷地说:“这么说来,在下的回答是不理睬你。”

  高个儿向矮个儿同伴挥手道:“壁贤侄,擒下他。”

  矮个儿应喏一声,解下包裹和革囊扔在一旁,拉下了裹头毡巾,露出了本来面目,原来是个十四五岁小娃娃,生得眉清目秀,稚气未褪,一表非俗。

  小娃娃大踏步欺近,笑道:“喂!我师叔要我擒你,你还是乖乖就擒算了,我的拳头重,你受不了的。”‘

  “小兄弟,你的拳头重,我的也不轻哩!你姓什么?”

  “我姓唐,名壁。我师叔姓陶。”

  柴哲对唐壁有三分好感,说:“我看,还是叫你师叔动手好了……”

  “什么?你瞧不起我?”唐壁温怒地抢着叫。

  “不是瞧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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