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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八


  同一瞬间,山海之王已陷入危局,他向旁一落,棍尖下点,扑一声击中伏虎刀弓彪的右足后跟,把靴打落,而两名喇嘛的禅杖已一左一右攻到。

  侯如岳的神剑挟风雷而到,点向下阴。侯如山的鸠首杖一招“寒潭映月”,由下至上猛破他的顶门。

  四下里都快,快得无法躲闪。山海之王身形本是斜掠而下,头下脚上,想半空出招确是困难,连躲闪也力不从心,全都惊叫出声。

  山海之王人急智生,猛地左掌向下疾吐,人向上疾升,在间不容发中脱出重围。

  人再向下沉,木棍一挥,“呼”一声擦过匝哈活佛的左小臂,大袖断裂加如刀削。身形下挫的刹那间,左手食中两指在一杖追魂侯如山的脊心上捺下,向下一滑,如果真正拼命,老家伙脊骨立成废物。

  所有的人身形都快,不易看清,按理他们心中有数,应该光明磊落地退出才是。可是他们不但没退出,反而更凶狠地狂攻不已。

  山海之王心中起火,猛地一声长啸,体内奇异神功突然勃发,从左掌右棍中发出。

  “打,”他啸声大吼,身形急旋,象一道凶猛的龙卷风,从右至左卷了两匝。这有点象昆仑的“旋龙遁影”,也有点象“鸿钧三旋”。

  棍旋正东,“砰”一声击中哲丹活佛的杖尾,红影斜飞,和尚直冲出右后方丈余之遥方定下身躯。

  同一瞬间,扫中南面雷电神剑的头髻,发结立散,白发飘飘。他手中的剑,被一道炙热如焚的潜劲,震得向上脱手欲飞。

  眨眼间,淡淡褐影卷向侯如山身前。他挫身出杖,侧面运足神功向上一跳,身躯前俯的刹那间,一只不知自哪来的大手,已经到了他的右掌背上,只觉右手一麻。

  他仍不死心,左掌向掌背上的手劈去。

  “叭”一声响,击中一闪而至的木棍,他自己被奇大的反层力震得向后平射四尺,掌背仍觉冷气澈骨。

  “扑!”“啪啪……”一连串暴响,山海之王与匝哈活佛硬拼了四棍;匝哈的禅杖成弧形,共退了五步。地下,留了他五个三寸深的巨大履痕。他脸色苍白,大汗如雨。

  山海之王身形突然飞起,落入他激斗前所站之处。浑身无一处干痕,呼吸极为深长,脸上赂现苍白,俊目中异彩已敛。

  “算了,在下输了。”他冷冷地说,略一闭目,用心法引气归元。这一生中,可能这是他最艰巨的苦斗,不能伤人,而对方却又下手不留情,着着要取他性命,想得到他的处境确是可怕。外行的肃王,险些坑了他。

  山下城墙之上,人山人海,远远地向这儿眺望,人的五官隐约可辨。其中有凤翔老店的东主鲁二哥。

  九个人虽未至力尽地步,但已到了气血难聚之境了。炎阳静静地高照,九个人象泥塑木雕一般,各据一方坐下行功调息。只有一个人是站着的,那是山海之王。

  两少年是肃王的爱子,大的叫昆仑,小的昆瑜,他们都练有出人头地的绝学,只是久处深宫,金枝玉叶,对江湖经验一窍不通,更不知练家子的忌讳,老二昆瑜对山海之王极为心仪,自然对他关心,他突然掠出,掏出罗巾去替他拭汗。他人高不过六尺,伸直手也够不上山海之王的额角。

  他踮起脚尖,人倚在山海之王湿淋淋的身上,脸呈天真的微笑,举巾去拭山海之王行将流人目中的两串汗珠。

  幸而他脸上天真的微笑,救了他自己一条小命。山海之王正将真气纳人丹田,引向浑身奇经百脉;如在其他末修至收发自如登峰造极之人,经人触动后心中一惊,真气便会走岔或淤塞于经脉中,立成废人。但山海之王已修至五气朝元之境,不怕真气走岔,可是自卫的本能驱策着他,真气一收,便待一掌击出。

  当他在意欲出掌的刹那间,双目倏张,首先入目的是世子脸上的天真笑容,和他手上的一方罗巾。

  他合上双目,散去功力,长吁一口气,不再调息了,疲劳就疲劳吧!晚上再行功养神不迟。

  这一来,他几乎命丧五泉山,饮恨兰州。

  他缓缓活动身躯,亲热地拍拍二世子的肩背,说道:“小老弟,谢谢你,你的功力不差哩,跟谁学的?”

  昆瑜向昆仑两老道和两个喇嘛一指,道:“壮士,你才是天下第一条好汉。他们四个都是我的师父。”

  “哦,很好。请记住,下次在别人用真气导引之术行功调息时,千万不可近身触动他。喏,你四位师父行将力尽,用普通的心法调息并无大用,必须用他们绝学导血归脉,引气归元,你这时如果触动他们,必将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壮士,真有这么严重吗?你……你怎么又不怕……”

  “小兄弟,我不同,但我也曾在生死之门徘徊过哩?当他们被人触动时,定不甘心,势将行雷霆一击,以生命作孤注一掷,你说可怕不?”

  他牵着世子的手,缓步走向肃王,道:“王爷先前向令郎所说的话,草民略知其情。请问王爷,真许世子练武吗?”

  肃王一惊,他不相信山海之王在生死一发的激斗中,能听清他对两子的话语,说道:“壮士,他们必须文武全才,自小便下校场……”

  “草民指的是傲啸山河,四海游侠的武技。”

  肃王惊得只会点头。山海之王又道:“如果王爷不见疑,愿为二世子一尽绵薄,替他疏导十二经脉,日后定有大成。”

  肃王竟然抱拳向他行礼,道:“多谢壮士成全。”

  “小兄弟,走,”山海之王带着二世子,直趋泉亭,命他仰卧在地,双手运转如风,用推拿八法先替他松筋冲穴,最后方用真气导运术之疏导经脉。

  他自己疲劳未复,竟又妄以真气导运术替人疏导经脉,真是活该倒霉。

  八个人各自行功,目不视但耳朵仍管事,山海之王和二世子的对话,八个人都听了个字字入耳。苍龙二老和两个喇嘛,只恨得真想将山海之王食肉寝皮,方消心头之恨,出这口怨气。

  等他们行功已毕,山海之王亦已完事。他微笑将二世子打发走,向缓步而来伪八个人迎去。

  昆仑天泰老道呵呵一笑,道:“施主神勇,贫道甘拜下风。普天之下,能接得贫道等八人联手,酣斗半个时辰的人,得未曾有。尤其是苍龙二老两位施主,在江湖辈份之高,艺业之精纯,不作第二人想,竟也胜不了施主。”

  山海之王虚谦的说:“道长谬赞,在下实感汗颜,时才狂妄,诸位请见谅。”

  八卦刀接口道:“弓某无能,幸有二老与二位活佛替大家撑腰,不然早垮了。二位老前辈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想当年,华山五霸称雄关中,玉笛追魂符敏与神医药太岳两个匹夫,自命正道英雄,专程赴苍龙岭生事。老前辈略施小技,便将他们吓跑了。老前辈在西陲隐修四十年,功力更为精纯。”八卦刀已看出苍龙二老心中不悦,所以用话捧他。

  岂知他不捧倒好,这一捧,老鬼更把山海之王恨死了。

  雷电神剑侯如山阴阴一笑,说道:“老夫真的老了,自古英雄出少年,我们都老了,四十年久远中原,中原果然大不如前;长江后浪推前浪,中原的人才比当年定然更为济济啦!我该走一趟华山,看看我那五个不成才的门人,看他们是否替我争口气?”

  天宗老道冷冷一笑,道:“施主永不会看到令徒了。”

  “道长怎讲?”一杖追魂厉声问。

  “令徒已死将近四年。”

  “五人全死了?”

  “是的,五人全死了。”

  “道长知道内情?”

  “略有风闻。”雷电神剑大叫一声,抢前急问:“道长,能见告吗?”

  “施主可知武林三杰?”

  “是辛天龙三个匹夫?”

  “是的,老三忘我山人的孙女儿,叫九天玉凤周如黛,她大闹华山,将令徒全杀了。”

  “真的?”

  “千真万确。咦!山海之王,你怎么了?”

  他们在谈论往事,当“武林三杰”四字一出,山海之王突觉耳中嗡然一声,浑身如受震撼。“九天玉凤周如黛”六字一响,他只觉浑身如中电殛,脑子里没来由地一阵迷乱,似乎有人用一根铁棍,在脑子里舞动,为什么,他不知道。

  他闭目甩头,想甩掉那阵迷乱,但甩不掉。他用手狠抹脸面,抹不掉。他喃喃自语,语声只有他自己可以听到。

  “我为什么会如此迷乱,为什么,为什么?”

  他找不出答案,额上直冒汗,恍恍惚惚,浑身不自在;他象是病了。

  众人的目光,全向他注视,天宗老道的视线,一直没离开他的脸面,向他发问。

  他神智一清,苦笑道:“也许我脱力了,多承道长关注。”

  天宗老道踏进一步,目稍瞬的道:“施主这一对神目,贫道眼熟得紧?”

  山海之王一怔,讶然问道:“咦!在下生长深山边荒,道长怎说眼熟?”

  “是的,确是眼熟,如果施主身材稍矮些,唇末长须,贫道真会误认你是另一个人。”

  “愿闻其详。”

  “三年前,武林中崛起一位少年英雄,姓华名逸云,绰号神剑伽蓝……施主怎么了?”

  山海之王脑中的迷乱又来了,目光茫然,额上冒汗,用手猛抹脸面,巨大的手掌有点颤抖,口中喃喃自语,只见口动而不闻声,老道一叫,他又清醒了,道:“没什么,只是……只是有点晕眩。道长说完了吗?”

  苍龙二老似乎对他很关心,慢慢走近他身边,两个喇嘛也脸上现出关心神色,也向前走近。

  天宗老道并未留意,续往下说道:“这人在江湖声望鹊起,功力骇人听闻,出道为期极短,如慧星横空,光芒固盛,消失亦快;三年前一举扫荡太白山庄,他亦在那时丧身火海之中。华逸云的一双神目,与施主极为相似。”

  “道长可曾见过逸云?”山海之王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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