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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看看日色近午,四周沉寂如死。山下大珠台之上,矮钟馗的手下,已在昨天清理了斗场,目下空荡荡地鬼影俱无。

  “周天返魂香”,顾名思义,可知定要经过一周天方可醒来,比鸡鸣五鼓返魂香厉害太多了。

  姑娘终于醒来了,只觉头脑晕眩,全身麻木,还不知怎么回事。

  好不容易神智一清,她摹地坐起。只一瞬间,还只觉三魂缥缈,七魄茫茫,飞起一脚将探花鼠的尸身踢飞三丈外,扯衣掩胸伏地痛哭失声。

  “完了!完了!”春雷也似的呼叫,在她脑中响起。

  “白璧玷瑕,我有何面目再见云哥?”她内心中狂叫。

  她直哭了个力竭声嘶,肝肠寸断,方拭掉血泊,幽灵似的站起。撕小衣拭掉上下身的血迹,恨得直挫银牙。

  她对这方面毫无常识,反正一个精赤的大男人爬在身上,自己衣褪裤落,下体血迹斑斑,还会有好事?虽则下体并无不适之感,感觉上亦无异状,但她从未听人说过有关这方面的常识,自然恐惧得痛不欲生了。

  她穿上了破青衫,泪流满面喃喃自语道:“别了,云哥,但愿在你心中,永留着我逝去的美好影象。今后天人远隔,欲见无从,我将在冥冥中永傍你身畔,为你呵护。哥!来生再见!我要唤你千万遍,然后走向黄泉之路。”

  她口中不住轻唤:“哥!云哥!哥……”

  紫电剑一阵急挥,探花鼠的尸身成了一堆粉泥。另两具尸首她不知是怎么死的。由衣着面色看来,这两个人正是武安居酒楼上,挨了少女一耳光,被唤作花浪子的两个人,看来也不是好东西。

  一气之下,也把两贼脑袋割下了。她收了剑,说道:“我要找一处干净土埋骨,这儿不成。”

  她向青龙岭上爬,步履踉跄,泪痕满脸,怀着被撕裂了的一颗心向上爬。

  这儿是青龙岭向阳的一面山脊,古木参天阴森可怖,平日里人迹罕至。

  她拣一棵大可合抱的古树,将青衫脱下挂在横枝上,探出紫电剑,刻了两行字在树上:“地老天荒,此恨绵绵。周如黛绝刻。”

  她泪流满面,向北祝道:“爹妈,爷爷奶奶,黛儿没脸见你们,恕黛儿不孝。”

  她徐徐举剑,向南辰州府方向喃喃地说道:“云哥,今后人鬼殊途,永不复见,恕妹妹不能长侍君前,但愿魂梦相依。”

  紫芒一挥,向颈上一抹。

  蓦地里微风徐扬,紫电剑翩然坠地;她身躯向后一仰,徐徐倒下了。

  天魔夫人在安居小筑两人的客店中,眼巴巴地等待如黛归来,也等着逸云归来;

  过了一天又一天,望穿秋水,两人的讯息如同石沉大海,连地煞夫人和亡命花子也不见了踪迹。

  亡命花子一马当先,放腿狂奔。老花子是个古道热肠的肝胆英雄,心中也无比焦急。

  经庐溪县(今沪溪)、辰溪县,直抵怀化释,再折向东,循岗峦起伏的小径,向远处祟山峻岭奔去。

  入暮时分,抵达沉江西岸。江对岸不远,乃是雪峰余脉,山势起伏,绵延数百里。这是湘西两大主要山脉之一,另一个是对面的武陵。这两座山,阻挡了湘西的繁荣。在明代,这一带还有不少开化的苗民,盘踞在深山峻岭中,当地土著也不敢入山太远。

  沅江这一段江面不广,水势却是湍急。天末尽黑,三人乘渡船过了江,向山深林茂处奔去。这期间,姑娘神智渐清,只是浑身无力,体内没有大的变化。子午六阳针入肌即化,毒液已弥漫全身。

  她的一双玉腿尤其沉重,稍有些儿浮肿,肌肉泛上腥红之色;如果浑身全变腥红,将是脱裂之时了。

  老花子沿樵径往上走,一面说道:“这里叫回龙岭,往北五里地是龙首山,那儿有一个大村落叫龙头村。我们要翻过龙脊,就可以看到东面百十座奇峰。脊后是一条向北流的小溪,小溪这一面就是神医叶太岳隐居之地。”

  樵径己尽,三人身怀绝学,攀山越岭过了五座小峰,向被称为龙脊的岭上飞掠。

  天色已经尽黑,只凭天上月色分辨方向,在丛林密茂间向上爬,终于到了龙脊之上。

  老花子相度了四周形势,向远处山下一座山脚一指说道:“就在这儿,我在五年前曾在那儿盘桓半月之久,对这一带地现还不陌生。我们走!”

  逸云一听他在五年前曾在此盘桓,不由心中暗暗叫苦,便在后面信口问道:“前辈五年前在此盘桓,以后曾经来过么?”

  老花子一面走一面答道:“没有再来过。哦!小哥儿,请放心,叶神医与我交情非浅,他曾说过在这儿安度余年,不会骗我的。”

  逸云没做声,但他心中暗说:“但愿如此,老兄。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他不敢往下想,只是心中似有不祥的预感,像条蝎子似的慢慢爬上了心头,只觉毛骨悚然。

  三人鱼贯向下飞掠,终于到了小溪旁。老花子向北一折,顺溪向一座突出的山嘴走去。

  片刻到了山嘴子,靠溪旁是座大树林。月光下,已可看到一座以巨大木竹所架造的一座大屋,屋中黑漆漆的,窗户洞开,看不出内中是否住着人。

  相距四五十丈,老花子正待出声叫唤,逸云突然超前将他的去路阻住,低声道:“且住!我看有点不对劲。”

  三人同时止步。

  老花子讶然低声问道“依小哥之见,有何不对?”

  木屋面向南。那扇柴扉在夜风中不住轻轻开合,上面的小楼,窗户洞开。

  “深山之中,不乏蛇虫恶兽,夜间尤须小心门户。木屋门窗末关,而室中并无灯火,岂不可疑?”

  “难道说,神医叶老哥己走了不成?”老花子茫然自语。

  逸云不理他,续往下说道:“屋中阴森之气,溢于户外。叶神医可有人同住么?”

  “有一子一媳,上次我来,他的孙子已有八龄,目下该有十三岁了。”

  “可有人知道他们隐居于此处么?”

  “大概知者不多。”

  “这是说,仍然有人知道了。”

  “叶神医医道通神,善制各种膏丹丸散,生平活人无算,生死人而肉白骨,造福武林……”

  “什么?你是说他造福武林?”

  “是的,凡是受到致命之伤,不论奇毒及兵刃拳掌,只要能遇上他,绝不会令人失望。”

  “糟了!这种人最易招惹是非;今晚我们前来打扰他,就是明证。不是他在与不在的问题,我只怕屋中已有突变。”

  他将如烟交到地煞夫人手中,沉声道:“请在这儿先隐起身形,我先去瞧瞧,不听招呼,切不可现身。”

  他将龙渊剑系紧在背上,整了整暗器囊,向老花子道:

  “尹前辈,请照顾她们。请记住,不论有任何突变,皆不可现身,免我分心。”

  “哥儿,老花子听你的。”

  逸云直待两人隐起身形,方展开流光遁影轻功,向木屋掠去。接近至十余丈时,方隐起身躯掩近。

  蓦地里,对岸密林中响起一声尖厉的鬼啸,直震耳膜,令人浑身发冷,毛骨悚然。

  木屋中,随着鬼啸音尾,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声如果啼,不带丝毫人味,令人闻之全身汗毛直竖,头皮发炸;胆小朋友不被吓死,也得晕倒在地。

  “格!格格!格格格……”木屋的各处接合榫头发出响声。

  “啧!啧啧!啧啧啧……”枭啼似的笑声在夜空中破空震荡,小楼上绿火突然一晃,惨绿色的光芒充满室中。

  小窗之内,现出一个高大的人影,在窗前惨绿色的光芒映照下,看得十分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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