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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三月,江南是草长莺飞,而云贵边区,却依然霪雨连绵,寒风料峭;山区里,积雪还未化。

  黔滇交界处胜境关,以西是高入云端的丛山峻岭。

  这一带的气候委实讨厌,真所谓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可是这天却是晴了。

  两匹骏马出了胜境关,沿大道进入丛山向西悠然赶路。右面那匹枣红健马上,惬意地坐着个二十三四岁少年郎,剑眉入鬓,星目隐现异彩,玉面朱唇,恍若临风玉树,俊美绝伦。他外罩墨绿色披风,内穿同色劲装,同色鸾带同色快靴,端的英风超绝,仪表出尘。鞍旁插着长剑,鞍后是长条子马包,看去定是赶长路的武林朋友。

  左面马上人真抢眼,喝!是个俊少妇。美!真是美!春山眉,大眼睛像一泓秋水,瑶鼻下是颗小樱桃儿,颊旁两只笑涡儿,半露着半弧贝齿儿;真糟!凛冽罡风不识相,怎不怕吹破了她那不禁一吹的粉颊儿?

  她,一身翠绿劲装,将外面的大氅,紧紧裹住她那娇美婀娜的身躯,马镫里那双翠绿弓鞋,天!再小的尺来量也不到三寸,小得可怜生。

  别认为这朵嫩花娇滴滴,可是却带着满身刺,扎手得紧,不见她鞍旁的长剑,肋下鼓鼓的暗器囊,小小弓鞋前那锐利如刃的铁尖儿么?

  在这边荒之地,哪儿来的一双金童玉女?说起来,简直吓人一大跳。

  男的是近五年来,崛起武林的后起之秀,技臻化境震慑江湖的一朵奇葩,绿衣剑客方逸君是也。其实他为人并不可怕,行道江湖绝不滥杀,即使是万恶之徒落在他手中,除了被毁去武功外绝不会丢掉老命;所以五年来,他的名号确是够响亮。

  至于这一朵娇花,乖乖!确是令人又爱又怕,提起来心痒痒却又胆寒。她是谁?横行江湖五六年,以艳冶淫荡名满天下的百花教教主伍云英。

  一年前,百花教公开宣布解散,武林为之轰动,尤其是与百花教有关的江湖朋友,更是大失所望;等到他们确知百花教主改邪归正,下嫁了一代奇侠绿衣剑客时,酸甜苦辣的滋味,在每一个人的神色中都可明显地看出。

  绿衣剑客是四川夔州人氏,结婚刚满一周年,这次在武昌府一门远亲中欢度新春,突然接到一位好友传来的警信,说是有人纠合几位早年的恶贼,要对他俩不利,要他们小心,免得被人暗算。

  绿衣剑客在夔州本无亲人,而百花教主的教坛重地在雪山百花谷;也由于百花教主身怀六甲距临盆之期已是不远,不宜动刀动剑与那些恶贼争一日之短长。夫妻俩一再商量,决定尽速赶回百花谷,不必和那些恶寇拼老命。

  正是生有时,死有地,半点不由人;你不想杀人,人家却要你的脑袋,这道理真说不清。

  过了胜境关,大道蜿蜒盘山而上。这座险恶峻峭的大山岭,就是乌蒙山的余脉;这一段土名儿叫七星山,一直向东南伸展,东脉直入贵州地境,只见山外有山,岭外有岭,教人看了直摇头的,马儿也吃不消。

  夫妇俩并辔而行,进入了云南地境,沿途不见敌踪,他们大放宽心。大道向上盘升,百花教主突然一蹙秀眉,用手按住小腹,对绿衣剑客似嗔非嗔地说道:“逸君,都是你不好。”

  绿衣剑容看了她那逗人爱煞的媚劲儿,惑然道:“亲亲,我怎么不好?”

  伍云英蓦地脸泛红霞,噘着小嘴儿说道:“小家伙在里面踢腿蹬拳,准是个不安分的小东西,教人多难受嘛!怎么不是你不好?”

  这时正在下坡,绿衣剑客呵呵一笑,凌空飞腾而起,轻似鸿毛落在她身后,一手挽住她微突的柳腰儿,一手探囊取出一颗白色腊丸,捏碎腊衣,温柔地送入她樱口中,在她耳畔柔声说道:“亲亲,哥不好,以后责罚哥吧!先吞下这颗安胎丸,小东西会安静些的。唉!长途跋涉,苦了你了。”

  伍云英偎在他怀中,用梦也似的声音说道:“哥,大概十天后可以回谷了;以后我你不再出山,在这世外桃园里安度余年,有你在我身边,一切我都不在乎了。哥,你快做爸爸了,你说,是娃儿好,还是丫头好?”

  “亲亲,给我生个像你一样美的天仙,好么?”

  “不!要像你一样的雄壮英俊小逸君。”

  “哈哈!我准会如愿以偿,你别想。”

  她撒娇地一扭柳腰,不依地说道:“胡说!我要娃儿。”

  “我绝不胡说,听人说,脐儿尖尖,必是千金,所以必定是个天仙。”他的左手轻轻由腹脐上往下滑。

  她嗯了一声,将粉颊藏在他领下,闭上双眸,用玉手虚拦他的虎掌,呢声轻说道:“哥,不要……唔!”

  他亲了她一下,甜甜一笑。马儿踏着轻快的碎步,向山嘴驰去。

  绕过山嘴,官道又向上升,林木一片新绿,由路右崖上向下伸垂路中。

  “亲亲,小心了!前面林中并无鸟雀清鸣,定然有人隐伏在内。这儿上不沾村,下不近店,绝无樵子采薪,我得先走一步。”

  声落,人凌空升起,落在他自己的坐骑上,抓过马儿头上的缰绳,双腿一夹,泼刺刺向前驰去。

  伍云英一抖缰,随后跟上。

  蓦地里,崖上升起一声长笑,直薄耳膜,显然发笑之人中气充足,定不是等闲人物。笑声一落,宏亮的嗓音倏扬:“老爷生长在山边,只爱娇娃不爱钱。呔!你这根岔枝儿,老爷非砍掉你不可。”

  声落,“喀嚓”一声,一棵海碗大的巨树,“哗啦啦”向路中飞落,差点儿把绿衣剑客连人带马压个正着。

  马儿一声长嘶,后退丈余。

  缘衣剑客剑眉一轩,说道:“阁下下来罢!方逸君早就料到有人等着。”

  “哈哈!咱们也不想偷偷摸摸,谁教咱们与百花教主是老相好呢?哥儿们,亮相啦!”

  声落,衣袂飘风之声大起,人影乱闪,出来了五个彪形大汉,往路中一站。

  头一个豹头环眼,身高八尺,像一座小山,粗如树桩的膀子,倒提着一把沉重的开山大斧。

  第二位年约王十上下,白净面皮,鹰目放光,身材也在七尺以上,腰带上,插着一柄沉重的铁佛手。

  第三位年约二十五六,一表人才,可惜目显阴森,唇薄如纸,身材也有七尺以上,手中挥着一把纯钢阴阳扇。

  第四位是个老道,年在三十上下,穿大红道士服,腰悬宝剑,高个儿,鹰嘴勾鼻,面色发青,一双山羊眼阴晴不定。

  第五位是和尚,年约四十余,身穿皂常服,倒拖着一柄镔铁方便铲,脸团团,腹大腰粗,酒糟鼻狮子大嘴,一双小服睛眯成一条缝,像条肥猪。

  绿衣剑客若无其事地,高踞鞍上淡淡一笑喝道:“都是大有来头的人物,方逸君幸遇幸遇。”

  豹头环眼大汉嘿嘿一笑,掂了掂开山斧,说道:“阁下当然幸遇,等会儿你还有得不幸呢。喂!方夫人,你真那么俊么?放着好好一个教主不干,跟着这小子……”

  八字还未出口,三道棕影一闪即至。他不傻,猛一挫腰,开山大斧向棕影疾拍。

  “叮叮叮”三响,他咚咚咚连退三步,坚硬的地面留下了近寸深的履痕。他感到手膀一麻,大斧几乎落地,低头一看,不由脸上变色,三根长有六寸的棕色鬃毛,插入斧中半寸有余,仍在晃动不已。

  “花花太岁,你最好少胡说八道。”方逸君仍在冷笑,剑眉一轩,又道:“方逸君对阁下伏牛五霸并无仇怨,你再出口伤人,休怪方某得罪你了。”

  花花太岁恼羞成怒,拔掉马鬃阴森森地说道:“百花教主跟了我桑璞三月,我传了她武林绝学混元气功,功成她就一走了之,将三月枕席之情付诸流……”

  绿影一闪,向花花太岁射来。

  花花太岁骇然一惊,将话哽咽回喉内,退后三步,横斧以待。

  其余四人同时一分,纷纷掣下兵刃。

  方逸君剑隐肘后,在众人丈外昂然屹立,朗声说道:“诸位可说皆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豪杰,自应有豪杰襟怀。不错,拙荆当年飘荡江湖,有失检点,但自委身方某之后,解散百花教,重新做人,甚至退出江湖,做一个贤妻良母。俗语说,回头是岸;又道是浪子回头金不换。诸位都是一代英豪,尤其是武当的三阴一绝无为道长,少林的悟非大师,皆是世外高人,最重因果,度化孽海之人,怎又不许拙荆去恶从善,重新做人呢?实令方某大惑不解。”

  “姓方的,你少说废话,道爷我号称三阴一绝,岂是度化凡夫的人?”老道恶狠狠地说,又道:“那浪货学了我武当绝学一无掌,一走了之,你道我能甘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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