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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八


  对方一见丛慕白如此凝神注视,良久不动,不由地双手缓缓放下,脚下慢慢向后退去。丛慕白姑娘这时候忍不住伸手一指,颤着声音叫道:“你……你是须少蓝妹妹!”

  那人一听丛慕白叫出“须少蓝”三个字,当时浑身止不住微微地一颤,但是,没有说话回答,丛慕白姑娘站在那里低沉的叫道:“须妹妹!你已经试过了愚姊的功力,难道还不愿意和我见面说话么?”

  说到此地,丛慕白伸手摘去头上的文生巾,露出满头乌云般的头发,望着须少蓝姑娘低声说道:“妹妹!舜耕山我没有能够和你见面,几乎是我毕生无可弥补的憾事,今夜,上天见怜,使我们又见了面,妹妹!你三试愚姊的功力之后,难道你还不肯和我说话么?”

  丛慕白这几句话说得极为低沉,随着渐渐而起的山风,必乎是变成了幽怨的呜咽,充满了哀怨,也充满了情感。

  站在对面的须少蓝忽然也伸手一摘头上的文生巾,扯下脸上的纱巾,一个箭步,直扑上前,扑到丛慕白姑娘的怀里,叫了一声:“丛姊姊!”

  下面的话,就让哽咽的语句,塞住说不出话来。两个人就如此紧紧抱在一起,各自流着眼泪。

  这一双师姊妹如此意外的相逢,应该充满了喜悦和欢欣,但是,两个的心里,都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事,折磨在心坎上,使得彼此除了流泪之外,找不出欢欣的话来。而且,两人心里都好像有了默契,怕说出话来,伤害了对方。

  如此相拥对泣,良久无声之后,丛慕白轻轻推起须少蓝,在月色蒙蒙之下,端详着须少蓝姑娘那带着泪痕的脸,她发觉这位须妹妹果然是长得很美,而且在两个眸子之中,充满了智慧与英气,她忽然自己有一种“做对了某种重大事情”的快慰。

  她轻轻地扶着须少蓝姑娘的两个肩头,轻轻地问道:“须妹妹!舜耕山之约未能一晤,事后又无法分身寻找妹妹的下落,姊姊的心里,是有着多少难过?”

  说到那一段往事,须少蓝的眼眶里,又止不住涌出了泪水,黯然地叫了一声:“丛姊姊!……”

  丛姑娘伸手拭去须少蓝姑娘的泪水,将须姑娘轻轻地揽到怀里,说道:“妹妹!你知道姊姊此次来到黄山天都峰的用意么?”

  须少蓝睁着一双大眼睛,在丛慕白怀里,抬起头来,望着她,诧异地摇摇头。

  丛慕白却平静异常地说道:“愚姊是特地前来天都峰,要独身仗剑,为双亲及家人报仇。”

  须少蓝姑娘讶然地说道:“关于姊姊报仇之事,不是和祁……”

  她顿了一下,不知如何称谓才好,但是,立即又坦然地说道:“祁灵兄已经和姊姊合力锄奸,而且有千面狐狸靳一原从中协助,指日可以水到渠成,一雪心头之恨,姊姊为何今日独自一人在此,难道……”

  须少蓝姑娘的话,不便再问下去,丛慕白却于此时摇摇头,没有说话。须少蓝紧接着问道:“难道丛姊姊你的报仇计划,又有了改变么?”

  丛慕白这才点头黯然应了一声:“须妹妹!你说的对,我的计划改变了,所以我才独自一人仗剑前来天都峰,要找鲁半班清算这笔血债。”

  须少蓝怔然地望着丛姑娘,缓缓地说道:“丛姊姊!我没有见过鲁半班其人,但是,我从恩师中他无名毒梭十数年的事看来,此人功力断然不在你我之下,而且其阴险诡诈之处,则非我们所能望其项背,而且……而且,我曾经听到你们说过,天都峰上埋伏重重,举世难匹,在这种情形之下,丛姊姊你放弃完善的计划,而要独自一人前来,却是为何?岂不是令人难解么?”

  须少蓝姑娘当时只是感觉到丛慕白这种决定,是有些奇怪,而且有些难合情理,一时间就凭自己的感觉如此滔滔说出。

  丛慕白静静地等待须少蓝说完以后,平静如常地点点头,然后,说道:“妹妹!你的话完全对,我所以如此甘冒不成功的危险,我有我的用心,在我的用心尚未说明之前,我要请问你,须妹妹!你如此深夜,独自一人来到这天都峰,却又是为了何事?妹妹!你能先告诉我么?”

  须少蓝一听丛姑娘如此一问,当时不由地浑身一震,她缓缓地脱离开丛姑娘的拥抱,一股淡淡地哀怨,横掠过眉梢,眼神里流露着无限黯然。带着哀伤地说道:“不瞒姊姊,我前来天都峰是要为先慈报仇。”

  丛慕白紧接着说道:“那……”

  须少蓝立即拦住丛慕白问下去,她连忙接着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道:“姊姊!你不必以我方才的话来问我,我知道,如此独自一人,前来天都峰,若想报仇称心快意,那是和姊姊一样,是虽有成功之望。但是,我和姊姊你不同。”

  丛慕白已经知道须少蓝下面要说些什么,但是她平淡地接着问道:“有何不同之处?是妹妹的武功超越过愚姊,或者有破得天都峰埋伏机关的把握?因而与我有所不同么?”

  须少蓝摇头说道:“我所说的不同断然不是那些。丛姊姊!你是有人相助,势力雄厚,有操必胜之把握,姊姊是弃而不用,而我则是孤单一人,舍去自己,便无别人相助。所以,姊姊舍成功之望,独自前来冒险,是为奇怪,而我本无成功之望,只好前来孤注一掷。万一天可见怜,让我侥幸得手,则虽死亦瞑目。否则,我死在天都峰,追随先慈于地下,也是死而无怨。”

  须少蓝说到此时,一种难以抑止哀伤的心情,抑止不住眼泪滚滚而流,襟前青衫,为之泪湿。

  丛慕白上前拉住须姑娘的手,沉重地说道:“须妹妹!你错了!”

  须少蓝闪着泪光的晶莹大眼,望着丛姑娘,喃喃地说道:“我错了?……”

  丛慕白点点头说道:“在舜耕山茅庵之前,你就错了!妹妹!你让我说下去,当时你应该出面和我们相见,妹妹!我和你的关系应该是胜过姊妹同胞,我是无话不说的,须妹妹!你此行天都峰,不仅是一个错误,而且,从发现你的错误,连带的发觉我也错了,错得和你一样不应该。”

  须少蓝姑娘圆睁着大眼睛,轻轻地说道:“丛姊姊!你何以教我?”

  丛慕白点了头,沉忖了半晌,突然地抬起头问道:“须妹妹!你爱祁灵,是么?”这一个突然的问话,使得须少蓝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丛慕白接着说道:“姊姊虽然愚蒙,这一点谅必推测得不错。但是,须妹妹!你可知道祁灵也是爱着你的么?”

  须少蓝突然浑身一颤,连连地说道:“不会的!这是不会的!姊姊!你不要刻意的嘲讽我。”

  丛慕白上前抓住须少蓝的双手,严肃地认真地说道:“少蓝妹妹!你将姊姊看成是何种人?我会如此出口不逊,来嘲讽妹妹么?告诉你!祁灵确实爱你,只不过是他无法说出来,他不能对你说,更不肯对我说,也不能对别人说,但是,不说并非不能使人知道。”

  须少蓝满脸惶然之色,像是受惊的斑鹿,大有愕然奔窜而去之概。丛慕白紧紧地抓住她,眼睛紧紧盯着她,沉声说道:“妹妹!设若当初在舜耕山,我们姊妹见面,姊姊了解你这种情意,还能不极力来成全你么?”

  言犹未了,须少蓝突然叫道:“丛姊姊!你难道忘记了你和祁灵兄的山盟海誓,何苦此时拿话来……”

  丛慕白沉声止住了她说下去,说道:“你以为我是揶揄你?妹妹!你至今还不了解我,此时此地,说句不知羞的话,虽然我有海誓山盟在先,难道就不允许你地老天荒于后么?妹妹!前有娥皇女英,难道我们不能一情三好?”

  丛慕白说这些话的时候,脸色严正不苟,不但没有一点羞意,也没有一点假意。须少蓝看在眼里,突然一种由衷而发的感动,宛如潮涌心头,甩开丛慕白的双手,猛的一个虎扑,扑到丛慕白怀里,喃喃地说道:“姊姊!我错了!我太过狭隘不知容人。”

  丛慕白轻轻抚着须少蓝的头,缓缓地说道:“狭隘的情感,是人所难免,这不是你的错,而错在这件事的结果,伤害了祁灵,伤害了你,也伤害了我。尤其最重要的,你一时的冲动,以报仇为名,以殉情为实,如此只身来到天都峰,自知无法取胜,而甘冒如此危险,设若你丧命在天都峰,伯母在天之灵,姚师伯十数年教养抚育之恩,何言以对?妹妹!只怕你虽然死在九泉,也难能心安。”

  丛慕白这一顿义正词严的呵责,须少蓝既愧且悔,伏在丛姑娘怀里,泪流不止,口中不断地喃喃地说道:“姊姊!你斥责得对,我错了!是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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