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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余树奇可不问那老人说的是甚么,只见平若脸红耳热,就猜知对方说的准不是什么好话,不待对方说完,已破口大骂:“你这个老乌龟,就懂得缩头在壳里,你要是敢把头伸长出来,看小爷不把它剁掉,再剔皮去骨把你熬成汤来吃!”

  张向祥这些年来,恰是朝思暮想,认为平若别有所欢,另嫁了别人,自己不能早夺过来同衾共枕,被丁向才、丘向升等一班同侪讥为乌龟。这时余树奇正揭中他的短处,那得不怒?

  但他也自知此时全庄的机关俱已发动,一步也不能走差,只好耐着性子,回骂几声:“小杂种!你敢下来!”

  余树奇眼见阿姨不肯下树;也就知道花树下不得,也就和张向祥相互对骂起来。

  虽然仅是两人对骂,伹因两人内气充足,仍骂得响彻云霄,经过了好一阵子,忽然“当”一声磬响,每一间屋子的门户同时洞开,每间屋子都有一人当门而立。

  余树奇眼力最尖,早瞥见方土哲父女与曾和谭妒非交手那老人,站立在阿姨所说钓“绣阁”门前,方士哲手中还拿着一面闪闪生光的玉磬,正要转过话头,指名骂阵的时候,方士哲已呵呵大笑道:“贱婢胆敢背叛本庄,今日就教你粉身碎骨,你那小贱种已被老夫擒获,还不快过来一同领死么?”

  要知方士哲所说的“小贱种”,不外乎余树奇和谭妒非,这时余树奇和平若站在一起,相距不过两尺,“小贱种”若非说谭妒非还能有谁?

  平若毕生未多收一个弟子,谭妒非是她捡来的孤女,视如已出,教了十几年,指望她招个好夫婿相伴终生,听方土哲自称已将谭妒非擒去,那还按捺得住心头上的悲痛?这时已顾不得旧主人不旧主人,猛喝一声:“老贼!”即待跃起身躯,蓦地又想起一桩大事,立将盛气一收,低声道:“孩子!你我若再冲进去,定是险难重重,只怕不能相顾;但是妒非那孩子已被老贼擒去,阿姨不能不去救她。你见我身形一起,就得防面前这老贼向我偷袭。他叫仿张向祥,本领要比前几天那两人高出许多,你得待我已到对屋瓦面,才跟着过来啊!”

  余树奇漫应一声,但他心里却另有打算。心知相隔这样遥远,阿姨纵身过去。距离那姓张的近,而距离这边远,若果张向祥突然出手,自己防备也来不及。但那张向祥听得平若暴喝一声,又忽然静了下来,与余树奇低声说话。立时冷笑一声道:“平妞儿!你再留下遗嘱也没有用,因为那小杂种比你总死得快些!”

  平若此时怒火已发,那还有什么顾忌?喝声的余音未歇,她已扑到张向祥的面前,挟着雷霆万钧的掌劲朝张向祥打去。

  那知张向祥早作准备,就在平若的掌劲将到而未到的瞬间,身躯一缩,立即退入门侧。

  平若一掌落空,余势未尽,一直冲进门里。

  在平若扑去的同一时间,余树奇也依照他的原定计划跟在他阿姨的脚后扑去。虽然在起步时分出一先一后,而速度上大不相同,余树奇身子像流星赶月,直往前冲,几手可抓到他阿姨的脚底。

  有这样相近的距离,应该能够相互照应才是正理;可是,一切都出乎事理之外。

  ——平若身上刚冲进门去,忽然“嚓”一声响,一块钢板由侧面飞出,立将门框堵住。要不是平若身法飞快,几乎被那钢板截断她的双脚。

  余树奇指尖和平若的鞋底相差数寸,若不赶紧缩手,定被钢板夹住他的双臂,没奈何,就此一线之差,猛可一沉身子,刹住去势,“呕”一声响,双掌齐拍在钢板上面,双脚也在这时踏上门前的石阶。

  那知他脚尖一触上阶石,又觉得脚底往下一沉。

  余树奇大吃一惊,幸而盈虚功施展起来十分容易,急一提真气,凌空飘浮,双掌猛向钢板一拍,上躯向后一仰,双脚再一蹬钢板,整个身子暴射回原来所站的花树上。

  因此一变,那钢板已将门框堵得密不透风,只闻平若在门内一声厉喝。

  余树奇心知阿姨就陷在这屋的机关里,怒火一升,也不问究竟凶险到何等程度,立即拔出金精剑,一纵身子,再扑钢门,用力劈下一剑。

  他这枝金精剑的削铁如泥,一剑下去,那钢门立被劈开一条长槽。但是,这样仍然毫无好处,他脚尖一踏上阶石,仍感到脚底往下一沉。

  余树奇有了头一回的经验,早就防备脚下这方活的阶石,伹他这回剑在门上,有力可借,一掌拊门,身子沿门上拔,趁势又另劈一剑笔直到底,然后横削两剑,一脚踢去,将当中一方钢板踢飞,给开成一个精钢门框的小门来。

  他为了援救失陷在里面的阿姨,正欲跨进门去,忽闻脑后“嘶——”一声响,急反剑一挥;“当”一声,将一枝金镖激起一丈多高。

  但他无暇回顾,脚尖一踏门框,金精剑向门里一震,抖开一团剑花,真气一提,飘然进入屋的中央,却听方才在门里的张向祥在门外阴恻恻一声冷笑,室内忽然一暗。接着,那张向祥又在冷笑道:“好小子!算你有种,就在里面躺尸罢!”

  余树奇自然知道张向祥已经将门堵死,但也不急于出去。他本有黑夜视物之能,这时凝聚目力,向四周一扫,只见壁如悬磬,除了靠壁设有一张方桌之外,并无他物,好好一个阿姨一进屋子就平白失踪,这事岂不古怪?

  他略一思索,便知室内定是另有地道,否则张向祥也不会像幽灵一般在外间说话。

  伹那地道是一条?两条?抑是无数条?怎样能够找到进口?这事确是大费疑猜。由得余树奇急得要冒出火来,而眼前事实如此,又不得不仔细寻思。

  余树奇虽能提气凌空伫立,到底也太过费劲,而且不能持久,可是又不敢重力着地,眼见靠壁那张方桌平平无奇,不如暂且歇息,也好找出一条思路。

  那知这室内除了悬空伫立,确是处处危机,余树奇提气飘身,往桌面上一座,桌子登时沉下寸许。这时他虽惊觉有异,但那桌子往下略沉,却又平稳起来,他原想再度跃起,见是如此,又何必着急?索性挪一挪身子,盘膝端坐。

  就在这一瞬间,忽闻“当”一声锣响,接着就有一阵风力由四处袭到。

  余树奇闻声起立,目光一扫,却见四壁迅速向里面推移过来,不由得暗叫一声:“不好!”急大喝一声,纵身离桌,扑奔一面墙壁,一剑劈去。

  敢情他还想仗着金精剑的锋利,在壁上开个洞口,以便逃生,不料那墙壁不但是生铁铸就,而且厚得出奇,这一剑劈去,整个剑身没进墙中,竟是无法穿透。

  余树奇一剑不逞,转向另一面墙壁又是一剑。他身法如风,眨眼间四壁带屋顶都各劈了一剑,却是处处相同,不能穿透,最后这一剑因为四壁已合,劲道不能尽施,只能劈进尺许,待拔得宝剑出来,四壁已紧靠桌沿,连宝剑也伸不出去了。

  这时由得他有浑身至艺,也无用武之地,想起没有找到一个敌人交手,就被困在这“铁井”里面,阿姨这时所受的不知是否与自己相同,又不知方土哲将以何等方法来折磨自己,真个是懊恼万分。

  忽然,他又暗自好笑道:“怕你怎的,只要你开门进来擒我,我就冷不防给你一剑!”

  他想到还有这一线生机,不由得又是大喜,索性一声不响,练起平若传授的内功。

  约有半盏茶时,忽闻张向祥的口音道:“那小子莫非吓死了,这久不听到声响?”立即有个女人的声音道:“向祥别看轻了那小杂种了,若不是用这铁鹅笼的方法,只怕他仗着一枝金精剑比那老淫贱还要难缠,那老淫贱爱居水洞,已请她由水里去,这小杂种火爆性子,就请他火里去罢!”

  余树奇听出那女人正是毒手麻姑方芙,正想辱骂她一顿,却又想到辱骂无用,张向祥认为自己已晕,说不定再过片刻,他便会来擒人,所以又容忍下来。

  及至听出平若是被水淹,未必即死,正在暗喜,又听方芙说要用火来烧死自己,不禁又惊又怒,大骂一声:“老淫贼!待一会小爷出去,就一点一点割你!”

  方芙在外间笑道:“向祥你说是不,这小杂种那会吓死,他正在里面发狠哩!还不快点动手?”

  张向祥接着就冷笑道:“小子!你吃过烤鹅掌吧?烤鹅的时候,先将鹅放在铁板上面,再给它烧火,待它自己乱蹦乱跳,那样一来,鹅血全集到脚上,吃起来特别肥美。小子这时别急,最好你先脱掉衣服和鞋袜,待我把你烤熟之后,吃起来要省一点事!”

  余树奇尽在辱骂不休,那听得进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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