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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初次杀人,心头激动不已,怔了一瞬,急忙退后几步,席地坐下,闭目运起功来。

  原来他的父亲武功盖世,为当年侠义道的泰山北斗。北溟大会之前,眼看群邪势盛,大劫难逃,乃将毕生武学,融为十六招剑法,写作一本小册,连同这柄铁剑交在他的手里,以便自己死后,儿子能够承袭一点自己的武学。所以他的内功和剑法,得自乃父亲传。

  他母亲原也是当年的顶尖高手,其后功力虽毁,一身武学犹在,但因她那门武功不宜男子习练,因此一切掌指拳剑俱未传给儿子,只让他专攻那十六招剑法。不过,所有易筋锻骨、疗伤解毒、穴道移位等上乘防身保命的功夫,却教得不厌其详,皇甫星也练得非常扎实。

  话虽如此,那蓝袍老者一指戳到身上,也几乎将他体内的真气震散,加以狂奔之后,久战身疲,左肩伤势又痛,这时再也支持不住,就在风雪之下打坐练起功来。

  行功一转,呼吸犹未调匀,雪野之上,忽然响起了一阵疾骤的马蹄之声!

  张眼一看,好一辆华贵的马车,辕高八尺,通体漆成金黄,四匹黄骠宝马拖曳。那赶车的年约四旬,身穿貂皮短袄,头带银狐风帽,手执一根长达丈五、鹿皮编制的马鞭,富贵气焰,豪华模样,当真王侯不如。

  他望了一眼,心中暗想:“这马车由南而北,想是正往靖州奔去,但不知……”

  这马车快如飘风,眨眼到了数十丈外,忽听那赶车的道:“启禀小姐,有人……噫!是赵护法尸体!”嗤的一声,马车在雪地上擦了三丈多远,陡然停在皇甫星身前。

  皇甫星仰头一望,不禁瞿然一惊,原来那赶车的一对眼珠精光熠熠,两边太阳穴坟起老高,一望而知,乃是内家高手,暗想有仆若此,主人可知,不由转眼朝车中望去。

  车窗上帷幔深垂,不见人影,但听一个脆如银铃的声音道:“哪个赵护法?”

  那赶车的扭头道:“赵戬。”

  忽见窗幔一掀,露出一张云鬟高髻,美艳夺目的少女脸庞,另有一个身着红缎短袄的垂髻小婢,站在少女背后,高高掀着窗幔。

  皇甫星眼前一亮,忖道:“原来是一个少女,想必身份尊贵,武功未必了得。”转念下,脑中倏地现出了秦畹凤的影子。

  那少女探首窗外,瞥了雪地上的两片尸体一眼,美眸一转,再向席地而坐的皇甫星望去,顾盼从容,毫无惊异之状。

  忽听车内那垂髻小婢道:“喂,是你劈了咱们这护法么?”

  皇甫星看她才及豆蔻,天真未凿,十分惹人喜爱,不禁微微一笑,将头点了一点。

  那垂髻小婢问道:“为了什么?”

  皇甫星笑道:“我也不明白,他想杀我,我也只好杀他!”

  忽听那美艳少女道:“敖三,将他那柄剑拿给我瞧瞧。”

  那赶车的闻得吩咐,立即跃身下地,这一跃积雪不惊,毫无声息,真乃炉火纯青,轻功已臻绝顶。皇甫星早已看出此人厉害,当即一弹而起,凝神待敌。

  但听那垂髻小婢叫道:“你乖乖的别还手,否则你吃不了兜着走啦!”

  说话中,那赶车的业已一掠而至,伸手就抢铁剑,皇甫星岂肯束手,铁剑一抡,顺势削去,霎时,两人激斗起来。

  那赶车的果真了得,右手忽击忽拿,招招不离皇甫星的穴脉,左手倏伸倏缩,下下硬夺铁剑,手法之玄奥快捷,竟不在那谷世表之下。

  皇甫星暗暗焦急,想那马车快似风驰,这赶车的身手高强,自己奔驰力战之后,早已筋疲力竭,加以左肩受伤,不能动转,在这雪地旷野之中,逃不掉,打不赢,要不任人宰割,就只有血战身亡了。

  他虽智勇兼备,无奈力不从心,寻思未了,那赶车的已是一指点到了他的腰际!

  这一指来得突兀,化解闪避两皆不及,百忙中猛地一沉丹田真气,将腰间的穴道横移半寸。

  那赶车的一指戳上,忽觉指尖一滑,弹了开去,不禁笑喝道:“小子有意思,这叫‘飞絮功’吧?”

  皇甫星中了一指,痛得哼了一声,铁剑一紧,猛力攻了三招,那赶车的连连后闪,倒也不敢小觑。

  他这剑法最是耗损功力,功力一尽,剑法形同虚设,重达五十二斤的铁剑,反而成了累赘,时时似要脱手飞去。

  武功之道,难以勉强,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勉强又拆了二十余招,忽被那赶车的汉子扣住了右腕,顺手一抖,他浑身一颤,真气立散,胁下一麻,霎时被人点住穴道,摔倒在雪地之上。

  赶车的汉子拿过铁剑递入车内,那美艳少女接去,反复看了半晌,忽然扣起两根纤纤玉指,在铁剑之上一弹,锵然作响,余音袅袅,美妙动人。

  赶车的立在一旁,道:“这剑是玄铁混精钢铸成,宝刀宝剑无法削断,算是武林一宝。”

  那美艳少女瞥了地上的皇甫星一眼,问赶车的道:“以前可曾有人用过这根兵刃?”

  赶车的想了一想,摇头道:“成名的英雄,无人用过这柄铁剑。”言下之意,好似有名人物所使的兵器他全知晓。

  那美艳少女转过面庞,朝皇甫星问道:“你是何人的弟子?”

  皇甫星躺在地上,心头一股说不出的滋味,见她神色淡漠,也就淡淡地道:“家传的武功,未曾拜过师傅。”

  那美艳少女道:“你武功不弱,应是名家之后,姓什么?令尊的大名如何称呼?”

  皇甫星哪敢直言,但又不愿为先父取个假讳,当下含糊其辞,道:“敝姓皇甫,家父已经谢世多年,我已落到你们手内,先父的名讳不提也罢。”

  那美艳少女黛眉微蹙,脸上顿现不悦之色,略一沉吟,即向赶车的敖三道:“搜一搜他的身上,若无可疑之处,废掉算了!”

  这少女眉目如画,艳丽之极,那知心肠刚硬,视人命如草芥,与她那美若天仙的外貌毫不相衬。

  赶车的闻言,立即走到皇甫星身边,搜索他的衣囊,皇甫星长叹一声,道:“不必搜了,没有可疑之处,你快点下手吧!”

  那赶车的道:“由不得你。”便伸手去捏他的靴统。

  皇甫星双目一闭,暗暗叹道:“唉!娘望子成龙,不料白白辛苦一场,虽说生死由命,我也死得太冤枉了!”

  人在临死之际,头脑特别空灵,他忽然想到“丹火毒莲”,联想到母亲的那封书信,知道母亲是要借那毒莲的妙用,治愈内伤,恢复功力,再出江湖与群邪清算旧帐。想到这里,他突然深深懊悔,觉得自己不该与那姓赵的护法拼命,以致此时功力耗竭,枉送一条性命,连带母亲也要孤苦伶仃,老死荒山了。

  他思潮起伏,暗暗悔恨,赶车的敖三已经搜遍他的衣履,除了一锭银子,正是身无长物。于是功凝右掌,要待拍将下去,忽然心意一动,拉开他的衣领,朝他左肩望去,目光落处,不禁惊声道:“启禀小姐,此人涂过易容药。”

  美艳少女本已缩回车内,这时重又探首出来,凝目一望,发觉皇甫星虽是黑黑脸面,齐颈以下却肤光如玉,白皙异常,黑白相映,极为醒目。

  皇甫星闭目等死,忽然被人发现秘密,睁眼一瞧,那敖三还在解脱自己的缚带,不禁羞怒交集,喝道:“我生来如此,大惊小怪岂不可笑!”

  忽听那美艳少女道:“撩起衣袖瞧瞧。”

  敖三勒起皇甫星的衣袖,见他双手虽黑,齐肘以上也是白皙如玉,似是从来未曾见过日光。

  但听那美艳少女道:“这掌印断作九节,莫非是‘九辟神掌’所击?”

  原来他左肩之上,赫然一个淡青的掌印,断断续续,恰是九节。

  那敖三点了点头,问道:“小姐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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