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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三日后,傍晚时分,金陵世家正门阶台之旁,一个家人在那里照料三匹青骢健马,他先为健马拢辔头,套上鞍羁。又在那鞍羁两侧,一一挂上革囊与水袋,然后轻抚马鬃,引颈朝门内望去,那模样,好似府中有人远行。

  须臾,正门宽大的屏风后面,络续走出一大群人。

  当先一人,青袍佩剑,英风朗朗,那是云震。

  与云震一肩之差,那人气度轩昂,紫衣飘飘,手里握着一只碧玉洞箫,洞箫轻轻敲打自己左掌,正是“镇远侯”薛逸民之孙——薛颂平。

  这时,高夫人——薛贻身着宫装,头挽高髻,清澈的眼神,似带戚容,紧随薛颂平身后,跨出了门槛。

  随后是铁娘、引凤、归隐农、周公铎、一本和尚,“丐帮三老”与单彤,西门咎与齐、牛两小走在最后。

  三日来,西门咎的性情好似有些变了,他此刻右手拉着牛大宝,左手拉着齐小冬,竟是有说有笑,一改昔日冷酷之色,状颇欢愉,也不知究竟与两小说些什么。

  一行在阶台之上站定,牛大宝挣脱西门咎的手掌,跑下阶台,将手中的酒葫芦挂在鞍羁上,转身叫道:“师父!俺走了,您一定要来啊!”

  只见西门咎绽容笑道:“为师的自然要来,不过,帮主既然不弃为师顽劣,又不计较为师昔日之非,今后的行动,可得听从帮主了……”

  周公铎接口笑道:“师弟不必再提往日之事,往日之事,譬如昨日死去,此刻只要时时不忘‘八臂’师叔对你的教诲也就是了。”

  西门咎哈哈笑道:“西门咎的确愧对泉下恩师,我纵然积恶难返,今后若不杀他几个恶人,不但死后无颜见恩师于地下,就是腆颜苟活,也对不起云震的一番苦心了。”

  这西门咎的性格,确实与常人不同,听他的语气,可知他已有意向善,终于被云震感动了,但这等悔悟之词,旁人惟恐表现得不够诚惶诚恐,以求取信于人,他却哈哈大笑,对旁人信与不信,丝毫不放在心上。

  西门咎顿了一顿又道:“云震!一路之上,你自己小心了,我那徒儿是你所荐,你也要好生照顾,闲暇之时,督促好好练,莫要砸了老叫化的名头。”

  云震举手一拱道:“老前辈尽管放心,晚辈理会得。”

  西门咎点了点头,高夫人接口道:“云震!修罗指的变化无穷,勤加练习,自然熟能生巧,还有那罗侯神功,平儿转授你的才是正宗,一路之上,多与平儿切磋吧!”

  云震躬身道:“晚辈不敢懈怠,请夫人放心。”

  高夫人又道:“那千年茯苓,仅此一支,你要仔细藏好了。”

  云震轻轻拍着左襟,表示茯苓藏在左面衣襟之内,甚为妥贴,同时恭声道:“这支茯苓关连张前辈积年重伤,晚辈身受张前辈活命传艺之恩,今承夫人慨然赐赠,晚辈天胆也不敢大意。”

  高夫人微微颔首,道:“那好,见到北斗剑张大侠,替我问好致意,就说我已对当年之事,深感歉疚,如今凶嫌已得,我与归老、周帮主、一本大师等人稍作停留,不日也将陆续前往六诏,搏杀那罗侯老魔,聊赎前愆,假若日子宽裕,我当转往大盆山探望他的伤势。”

  云震恭敬地道:“当年之事,夫人乃是志切兄仇,张前辈侠义为怀,胸中宽大,当不会记在心上,夫人毋庸介意才好。”

  高夫人微微一笑,道:“你不必安慰我,只要将我的心意说出来就是了。”

  云震连忙道:“是,晚辈一定详禀张前辈,夫人还有什么吩咐么?”

  言下之意,巴不得即刻起程。

  三日相聚,高夫人深知他是惦记高洁的安危,与那北斗剑张铸魂的伤势。后者她心中歉意极深,前者更是骨肉连心;一日也不能安枕,闻言之下,戚然之色,顿时笼上眉梢,幽幽说道:“要讲的早已讲了,路上但愿你竭力隐秘行迹,也不妨查查谷总管的去向,那谷涛功力甚高,江湖阅历更是超人一等,他三日未归,必是追踪洁儿去了,若能找到他结伴同行,我就放心多了。”

  这番话充满爱意,好似慈母对那即将远行的游子,谆谆嘱咐,却仍是放心不下,云震听了,心头一酸,连忙垂直首应了声“是”。

  高夫人又道:“你们若是先到六诏,切切不可轻举忘动,可到那维摩岭昭安寺中投宿。昭安寺的方丈法名净虚,与我有数面之缘,提起我的姓名,他自会接待你们,这一点,你务必记在心中。”

  云震躬身道:“晚辈记下了。”

  高夫人点了点头,日注薛颂平,眼眶微红,道:“平儿,你心切父仇,到了六诏,怕是忍耐不下,但你务须记住,咱们薛家一派单传,你又未娶妻生子,家中之人,但知你来金陵探望姑妈,却不知你是蓄意复仇而来。那罗侯老贼功力深厚无比,姑妈我自知差他一筹,你万万不是他的敌手,故此你必须忍耐,莫要意气用事,以免出了差池,姑妈就无法向你爷爷交代了。”

  薛颂平想起父仇,心绪激荡,颤声说道:“姑妈的吩咐,侄儿自当牢记在心,但洁表妹在老贼手中,拖延日久,安危着实堪虑,我想……”

  这话正是云震想讲的,但高夫人未容薛颂平说下去,已自挥手截口道:“不要乱出主意,百日之内,洁儿无妨。”

  薛颂平颇是不忿,道:“暗中探探罗侯宫的虚实也不行么?”

  高夫人斩钉截铁,道:“不行!罗侯宫的虚实我知道,用不着查探。”

  “这个……”

  高夫人微有怒意,脸色陡沉,道:“平儿!你务必要忍,若不能忍,那就留下跟我走,莫要到了六诏,擅作主张,坏了大事,害了云震。”

  薛颂平眼见高夫人已有怒意,纵然心意难平,对那“害了云震”四字,也不甚解,此刻也只有唯唯应“是”了。

  高夫人顿了顿,转首回顾,道:“各位有话交代云震么?”

  周公铎道:“云兄弟,本帮的连络暗记你都记下了?”

  云震道:“晚辈记下了。”

  周公铎道:“那很好,路上若有意外事故,或是留下暗记,或者本帮弟子传讯,那就不虞失去联络了。”

  归隐农道:“云震,那大盆山武婆婆性格暴燥,她未见过薛公子,若是坚持不让薛公子进山,你千万忍耐,不要与她争吵。”

  云震道:“晚辈知道,晚辈自有分寸。”

  归隐农挥了挥手,道:“那你走吧,见到张大侠,代咱们问好。”

  云震翻身纵上马鞍,拱拱手道:“老前辈保重,夫人保重,咱们六诏见。”

  缰绳一带,就待纵马离去。

  一本和尚忽然叫道:“云震……”

  云震拉住马缰,道:“大师尚有吩咐么?”

  一本和尚道:“那姓武的老婆婆掌力浑厚,你近来功力大进,若是起了冲突,你就与她比比掌力,杀杀她的威风。”

  此话一出,不明内情之人,但觉他的言语与归隐农恰恰相反,不觉深为诧异,明了内情之人,俱知这和尚往日进山之时,吃过武婆婆的苦头,心中之气,迄未能平。但这等借人之力,为自己消气之事,也只有他说得出口,因之大笑之声,哗然而起,原本阴沉窒塞的离愁,顿时烟消云散,为那笑声悉数驱去。

  云震不觉莞尔,朗声道:“若是起了冲突,云震不让大师失望就是。”

  双腿一夹马腹,那马顿时昂首扬蹄“希聿聿”长嘶而去。

  薛颂平与牛大宝早在马背相待,见状匆匆朝送行之人拱了拱手,拨转马头,扬鞭一挥,纵马跟了上去,众人直等人马消失,始才相率转回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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