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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婉儿嫌他言辞不客气,正想抢白他雨句,不料乔汝明呸的一声,把响箭吐向那人。众人大惊,只因这箭来势竟比方才还疾。

  胡天鹞存心卖弄,装出不在意的样子,暗暗运气,想用掌磕飞来箭,显显自己手段。

  那料这支箭甚是古怪,忽在他面前二尺,滴溜溜打了个转,往下一落,正好掠过马眼,射在马脚前,那马陡然受惊,一声长嘶,便是一掀,却把这个沙河分舵舵主掀在地下,一头栽在雪地上。

  胡天鹞虎吼一声,双掌拍地,身形刚要腾起,乔汝明信手一挥道:“婉儿,这厮是不是在演他那入地龙的绝技啦?”

  这一挥,掌风过处,又把胡天鹞打了个跟斗,其实胡天鹞再不济,也不会一上手就如此丢人现眼,这千不该,万不该,胡天鹞不该见色起意,兀自逞强。

  左手虚掩樱口,姜婉笑道:“鹞子入了地,顶多癞龙一条!”

  天全教徒平素把分鸵鸵主本为天人,那料全不是人家对手,一时倒吓得不敢上前,怔在一旁。

  胡天鹞也是个混出名头的人,在沙河附近也有些字号,那丢得起这个人,但又自量不是人家对手,当堂气结。

  这时跌坐在雪地上,满头满身都是白雪,倒成了个雪人,他大叫一声道:“罢!罢!罢,我入地龙又有何面目再见教中弟兄。”

  话落,拔出佩刀,往颈上就划。

  众教徒大惊,但欲救已迟。

  乔汝明无动于衷,冷笑一声。

  姜婉见状也吃了一惊,情急之下,施出张大哥听授的轻功,只见她自马上往前掠起,有若脱弓之矢。

  只因男女有别,她玉足微挑,已把那尖刀踢在空中,入地龙把不住刀,虎口震裂,他只当地俩还下放过,骂声连连。

  姜婉接住尖刀,往他身旁一落道:“胜败兵家常事,胡舵主又何必气馁,我乔姊姊便连你教中二大护法也门不过她,胡舵主,你可说是虽败犹荣。”

  她这句瞎吹,倒把天全门下给震住了,而乔汝明芳心也蛮受用的。

  不过乔汝明仍冷声道:“婉妹妹,这等天全贼子还跟他噜嗉什么,一刀一个杀了算啦。”

  其声晋之冷酷,使天全教众人大吃一惊,那想到会出诸于如此貌美的女子口中。

  其实,乔汝明这时正处于情绪极端不稳定的时候,她多少因为见弃于慕天雕转恨世人,尤其是天全教及蛇形令主,因为,他们使她遇见了慕天雕,而才会打破了她的迷梦。但是,世人,尤其是姜婉,怎会了解她呢?

  姜婉意外地望望她,再看看那些战战自危的天全教徒,和坐在地上痛不欲生的入地龙胡天鹞,毅然道:“乔姊姊,网开一面又何妨?”

  这是她们结成好友之后,第一次的意见不合,乔汝明惊讶地看看姜婉,她认为姜婉没有为那些人求情的必要,虽然她内心也颇为自己刚才过激的有为有些歉然,但仍然怒容满面道:“哼,随你去”

  话落,一鞭坐骑,刷地一声,往那批天全教徒冲去,那些天全教徒哗然四避。

  乔汝明本不再刁难他们,不过是为了夺路而走,但有两人离她近些,一时闪不及,只见地玉齿用力咬住下唇,猛地抽了他们一鞭,仿佛一股冤气,都发泄在这一鞭之上。

  那两人连连喊痛卜滚倒在地,鞭痕过处,大棉袄都被抽裂了,黑粗的肌肤上明显地印着一条伤痕,便里肉鄙翻了出来,看上去真是恶心。

  望着她的背影,姜婉歉然地对众人看了一眼道:“后会有期。”

  她实在不知怎样说才好,因为,她并不知道这些人中,颇有些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她是把每一个人都作善人来看待。

  她也跨上坐骑,追乔汝明而去。

  才没走几步,忽然,她回头高声道:“客栈中的四位朋友,只要在他们左胁下三指处点一点便可治愈。”

  话落,扬鞭而去。

  众人默默地望着她离去,无人加以拦阻。

  胡天鹞怨言地低垂着头,那尖刀仍插在身旁的雪地上。

  婉儿策骑力驰,转眼已出去多里。

  乔汝明此时,心绪很乱,她不知道,自己何以会如此乖戾,也不知道,她为何会和婉儿闹别扭,因为她已暗暗承认,婉儿的仁道精神是对的。

  但一想到天全教门下的种种暴有,她又自认该得而诛之才快人心,因此,她又有些责怪婉儿的意思。

  她始终认为婉儿宅心太仁厚,在阴险的世俗真,难免要吃大亏,于是,她痛心地摇摇头,却不知是为婉儿,还是为自己?

  想到婉儿,她便放缓了坐骑的脚力,因为,她有个责任感,她须要保护婉儿,虽然婉儿的身世对她还是陌生的,她甚至不关心这点,但她对婉儿的纯真,又带上了多少分的喜爱。

  矛盾是女人的特性,尤其是在成长期中的少女。于是,她渐渐已听到婉儿那匹大黑马的啼声:“乔姊姊,乔姊姊!”

  地本想维持尊严,装作不睬她,但是终于她忍不住了,她一拨坐骑,回头奔向婉儿。

  两马相交,皆高嘶一声,前蹄高举。

  两人不约而同地翻身下马,她们紧抱在一起,婉儿低声地抽泣道:“我……我不应该不听姊姊的话,姊姊,你对我这么好。”

  乔汝明心中歉然倍增,她内心的激动到了极点,她强忍住眼中呼之欲出的泪珠道:“婉妹,你没有错,我不该……”

  抬头凝视着她的双睛,婉儿打断她的话道:“姊姊,不要再讲了,我们还是赶路要紧。”话落,先自上了马。

  乔汝明更为感动,她方才明了,世界上除了自己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事,那么,一个慕天雕的来去,又有什么太多重视之处呢?

  她们继续西进,不管北国的旱季将临。

  她们还是西进,也不管已渐脱离了汉族定居的范围。她们更是西进,绝不管眼前一切的困难。

  她们相互地说:“大漠落日,塞上飘雪,是何等壮观。”

  而其实,她们的内心,只被同一因素所结合。她们的友谊虽随时而增,但她们却相同地固守着心中的机密。

  有人说,爱情是女人的全部生活,这话未必全对,但就初恋的少女而言,至少它百分之百是对的。

  不过,她们在这方面有实质上的差别——

  乔汝明是成熟的美,她是知道恋爱而恋爱,因此地处处多幻想,多顾忌,怕失败。而姜婉是待开的苞蕾,她是不知恋爱而恋爱,因此她不思而为之,连成败都不想,她根本未把对方的几种可能列入考虑之内。

  但可怕的并不是在她们与日俱增的友谊,但也有同一爱恋的对象——慕天雕。

  幸而人不能通晓未来,所以,至少现在她们仍是快活地共同生活在一起。但是将来呢?管他的:将来总归是将来啊……

  不消说,一剑双夺震神州乔汝安赶向眬南去找乔汝明,一定是落了空,因为乔汝明和姜婉早就离开了甘肃。

  随着气候的变迁,黑夜是愈来愈短了,昨夜她们是躲在一棵古树的树洞中渡过的,在这附近她们曾发现了一个残毁大半的破庙,但是她们对那破庙都怀着一种恐惧之心,于是她们宁愿睡在大树洞里。

  姜婉轻轻扭动了一下身躯,她张开了双眼,头上洞口外还是一片黑,但是这些流浪的日子的经验告诉她,天就要亮了。

  她轻轻爬起来,看了看仍在熟睡中的乔汝明,那向下微弯的眼缘构成了一条优美的曲线,她忍不住俯下身来,轻轻地在乔汝明的额角上吻了一下。

  她站起身来,爬出树洞,心中想到:“到什么地方去弄点清水来洗漱,也省得乔姊姊老是笑我大小姐什么都不懂。”

  她信步走了几步,远远又望见那座严庙,这时天边已有一线曙光,照在那半边塌毁的古庙上,她心中暗道:“昨天晚上黑暗中看这破庙好像有点凄凄惨惨的模样,现在看来就不觉得可怕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到:“庙里多半有井水,我何不去弄一点来?”于是她就向那破庙走去。

  晨风吹来有一迷寒意,她白色的衣裙飘曳着,就像敌花仙子一样。那古庙虽然已有半边墙垣全场了,但是大门仍是好的,远远看去,似乎并没有上锁。

  姜婉走到庙门口,轻轻一推,那扇黑漆半落的木门呀然应声而开,她向里面探视了一会,便跨步走了进去。

  她方一进门,那木门似乎久无人用,呀一声又关了起来,藉着那淡淡曙光,只见左面梁上全是灰尘蛛迷,似乎有几十年没有人过问似的。

  再向右面一看,却使她芳心大大一惊——原来右面黑暗中依稀有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她吓得连忙向后退了两步。

  第十七章

  这时那黑影忽然搐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沉重而倦累的叹息,这一下把姜婉险些儿惊得叫出声来。

  但是姜婉毕竟有些胆气,她原先心中很是恐怖,到了这时,反倒镇定了一些,她定了定神,仔细一瞧,依稀可见黑暗中有一人盘膝而坐,那人浑身不住抖动,似乎受了极重的伤害。

  姜婉生性感情丰富,想到这一点,立刻又生出一种同情之心,她壮着胆子走近一些,只见那人身着道袍,胡子雪白,看来是个老道士。

  忽然那人头顶上冒出阵阵蒸气,而且愈来愈浓,姜婉大吃一惊,她一看这情形知道这个老道功力之深,只怕比她一生所见的任何高手犹要高出一筹,当下心中不禁又惊又佩,奇怪的是并不怎么害怕了。

  但是忽然之间,老道头顶上的蒸气一敛,老道却发出一声废然长叹,喃喃道:“不料我……今日毕命此处……”

  这句话的声音衰弱不堪,使人绝难相信是这等身具上乘功力者所发。

  姜婉聪明无比,心中暗道:“看来这老道士分明是练功走脱了窍,但是他方才那等功力委实是超凡入圣,怎么一下子就如昙花凋残,废然如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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