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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因为,她正在想:我胜不了他,哥哥或者可以,而慕大哥一定能,因为,他是全真高徒呀,全真派每一代可说是武林之宗。

  张大哥微微地笑了一笑,婉儿苹果般的脸儿染上了朵朵的红晕,她失败了,尤其在自我克制这方面。

  又闭起双眼,张大哥道:“这魔教五雄我也曾听过,其实根本没有魔教这名堂,这五个老头子老是疯疯颠颠,功力高得出奇,脾气也希奇古怪,也不知那天起,就自封做了‘魔教头子’。”

  婉儿虽和五雄名为异性兄妹,其实彼此漠不相知,被张大哥这一说,倒一逗的噗嗤一声轻笑起来。

  张大哥反一本正经道:“你这五位义兄,说好也不好,说坏也不坏,是五个是非不明,黑白不清的老糊涂。”

  细心一想许多事,也倒不差,婉儿知道说他不过,忙浅笑道:“张大哥,你掌故还没有说完呢?”

  张大哥那不知她在护犊,微微摇头道:“我当时倒反怔在一旁,怎会第一次出门,便遇到六个绝顶高手?

  但是,我伏波堡虽格于祖训卜我当时却是年轻气燥。因此,我反走近几步,也运气吐声道:‘四海推全真’,‘伏波震八宗’。

  这是当年三世祖威震天不时,武林中最流有的两句口头禅,虽时隔五六十年,像这等老辈高手岂会不知?

  果然,那背着我的黄衣老人冷冷地嗤了一声道:‘我当是谁有这么大胆,敢破我五雄的好事,谅来你伏波堡的小子,也不自量力,想插一手不成?’

  我虽弄不清楚他们之中的恩怨,但少林素以仁义着称,了一大师又是得道高僧,焉会理亏?便不理他们,向了一大师长揖道:‘大师世外高人,又何必与俗子计较?’

  那知话才出口,面对着我的那个黄衣怪人,后来我知道是五雄中的老四,人屠任厉,闻言大怒,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伏波震八宗,看五魔来教训教训伏波堡的小子。”

  另外四人忙同声道:‘老四休得放过正点儿。”只因这任厉和我一过招,那合围之势便要冰治瓦解,而了一大师自然能够脱身了。

  他们不提也罢,如此我岂不知其中奥妙,忽听了一大师稽首念道:‘五位施主不要误会了”真怕你这阵势,贫僧不过不愿破你们数十年心血而已,这位拖主也不必为贫僧结怨武林中人,老僧自能应付。”

  那白面的黄衣人大笑道:‘老和尚少贫嘴,干坐了三天,兀自还一筹莫展你还有多大能为?’

  我暗吃一惊,他们竟对耗了三天之久,可不知为何要结恨如此之深,但此时此地那能多加追究,只有先挫挫这五个魔头的锐气。

  我不待大师再言,忙激将那任厉道:‘你这个怪物,只会吹嘘,大师说得不错,要是我早就把你们一这些酒囊饭袋给打发了,看你还再说我们伏波堡的长短?’

  这任厉最是火性,那受得住言语,连声怪叫,左掌拍地,身形不变,竟腾空而起,右手向我压到。

  我一生之中,还是第二次和别人交手,不禁心中有点发慌,而这任厉的功力也实在太强,所以竟使我有点手足失措了。

  我本想用‘坐双托掌’之势,硬拼他一下,也让这魔头尝尝我祝融神君嫡传的‘火焰掌’,但正要施全力而为的时候,猛听得了一大师喝道:“回头是岸”

  我恍然大悟,忙一低身,双掌一齐向上侧击在空中的他,同时双足一蹬,从他身下窜过,竟坐上了他原先的位置。

  这下五雄合围之势顿破。我心中更是佩服大师,只因方才我即使能力敌那任厉,但于事无补,徒然两伤。而现在阵心已被大师所占,而‘五有’中的‘火门’,又被我所夺,这阵势就不足畏了。

  我这下大出五雄意料之外,尤其是任厉,兀自呆在一旁,刚才那股雄风,顿时损了不少

  那老大风老头长叹一声道:“为山九刃,功亏一篑,伏波堡的小子,咱们这梁子可结定了。哥儿们,走!”

  他们这五个老货倒是心心相通,早已同时飞身而出。我倒反给迷糊了,这天大的干戈,竟如此轻易地化为乌有,岂非笑话?

  但我心中又急,因为给堡中惹下了这场祸水,又如何对得起师父,我忙运气大声道:‘张天有随时候教,但伏波圣地却不能容你乱来。”

  林外传来那风伦的长笑道:‘你那破柴寨,有啥稀奇,请我,我都不去。只要你这张天有敢出门一步,我便有你好看。”我不由松了一口气。”

  婉儿听得出神,情不自禁地拍着手,装个鬼脸说:“我知道了,张大哥还是怕五雄。”

  张大哥缓缓地张开眼睛,他那半带哀伤的眼神,扫向无底的深渊,仿佛历历往事,都置身眼前。

  忧伤地长叹了一声,张大哥低唱道:“山前江水流浩浩,山上苍苍松柏老,舟中有客去纷纷,古今换易如秋草。”

  婉儿木然了,她知道这是苏东坡“留题仙都观”的诗句,但张大哥的心境难道竟会如此多感触么?

  从她牙牙学语起,她就觉得这位张大哥是冷漠的,而今日他的一言一语,又恰巧相反,她想:“他心中有难言之隐,我一定要弄出个究竟。”

  是的,张天有是个看得开的人,三十多年的静养,减去了多少的火气,心静自然凉,也难怪他以八十高龄,望之仍如五十许了:

  但是,他并非没有遗憾的事,他只不过是不愿提,而每当触及这般痛史的时候,感触是在所不免的,这是人之常情呀!

  太阳已经高过半天,澈骨的山风迷毫不减,他们两个无声无息地坐在巨石上,群峰皆在脚下,松涛四起,仿佛置身画境。

  良久,张大哥开口了:“当时我本就奇怪,为何了一大师在任厉袭击我的时候,不像五雄和我所料的一样,独身突围,而“定要我反占任厉所居的‘火门’,来破这五有阵。后来当五雄保证不上我堡捣乱后,我心情一松,竟然又忘了回头看看。

  一直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我才能安定下紊乱的心神,我说不出那刻是悲伤还是高兴,应当欢欣的是能打跑了这么强大的对手,但更使人悲伤的是,大丈夫空学得一身本事,竟用来逼死了最亲近的小师弟”

  婉儿惶恐地望着他那充血的脸,红红地,这不是内家高手应有的脸容呀!她惊叫道:“张大哥!”

  张大哥有如触电似的抖动了一下,然后,理智又克服了冲动的情感,他喟然地长叹了一声:“唉!古今换易如秋草,真一点儿也不错。

  那时当我觉得古怪的时候,忙回身一看,大师竟然不声不响地坐在那石头上。我忙上前细看,已然气息甚微,

  你想,和这五大高手轮番拼斗了三天三夜,功力已是通达神化的人,就像了一老和尚这般,也难能撑得住,方才我插手的时候,大师想来已快油尽灯枯了,也怪不得五雄自认坊亏一篑,而心甘退让。

  因为他们虽以五对一,但真力也耗得差不多了,不然任厉再不济,又那会被我一招之内就抢了他的位置。

  大凡人在争斗的时候,都能集中意志,等到松了一口气,又不能支撑得住了,所以老和尚在这片刻之中,竟已垮倒。

  我既心存救危,岂可弃重伤的老和尚于冰天雪地之中,但是,堡中的事情也不容易应付,我伏波堡祖宗百多年的心血更不能轻易白发。

  我考虑了片刻,一咬牙,抱起老和尚,想在附近找个人家;因为大师主要是伤在真力虚脱,只要静心调养,无人打扰,过个把月也能自好。

  但在恢复之前,尤其是当时,是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虽三尺童子,也可加害大师,所以目前紧要的是找个能避风雨的地方,最好能托给山中的猎户,这样便可两方面都无妨碍,而我也能及时赶回堡了。,那知天不从心,事与愿违,偏偏这五雄斫居的山谷中,竟没有其他人家。而这豫鲁交界的山区,千里罕人烟的地方可真多,便是这山谷外的诸峰上,也不一定能找到山居的人。

  我放下了一大师,跃上了一枝竹子,纵目远眺,只见这方圆百多丈的山谷里那还有半迷人烟?

  我只得又抱起了《老和尚,找到了五雄斫居的茅屋,幸好屋中日用品倒一应俱全,我便以”己的内力,用心为大师疗伤,这样最快也化了三天三夜,到我再赶回堡中,已是人事全非,尚可告慰的是宝图未失,我伏波堡的威名方能不坠。”

  信手抹弄裙角,婉儿半带好奇地问道:“到底是什么宝图,弄得天下武林都结怨于哥哥?”

  她心里确是费解,因为以慕大哥这般耿介的人,也想染指,不知世故的她,又那能捉摸出这些事的前因后果呢?

  张大哥微笑道:“到时候,你哥哥自然会告诉你的。”

  婉儿薄嗔道:“不来了,人家已经十六岁出头了,还当人家是小孩子看。”

  看她一付人小鬼大的样子,张大哥不禁大笑道:“少年那知世事艰,你还太小,譬如说你那五个拜兄的怪招,你偏捧得像个宝。”

  一半儿赌气,一半儿也有点不服气,婉儿说:“那和尚要不是大哥你插上手,天下第一的名号早就换人啦”

  明知她在斗气,张大哥故意逗她道:“你练了快三个月的邪功夫,咱们就较量较量看。

  婉儿那肯上当,晓得他连五雄都有点不放在眼里,自己跟他斗了,可不是稳输,到时候便说不过他,忙摇手道:“气老前辈’怎能以大欺小,咱们还是评评理,你先说五雄的招数有什么不对?”

  存心开导她,见已到了主题,张大哥忙饮容正颜道:“天下的事物,没有一件不是正反相合的。假如武林中绝大多数的人都是正,那么便有人专门以怪招来破各派的正宗武功,这便是反,就好像……:”

  婉儿抢着道:“五雄”摇摇头,张大哥说:“不对,我所亲眼看过的,只有‘蛇形令主’一人。”“那么,五雄是正宗的了。”“不对。”

  “那么五雄是合正反于一家这还不好?”

  “都不对。五雄以反为正,自己又反过来。譬如说,上次我在陇右安家,见到‘蛇形令主’以绝招破了‘铁雕’陈鹏飞的‘顾此失彼’这一招,便是以反克正,而五雄所想的招术便是如何利用‘顾此失彼’,来使敌人发必然之怪招,然后又再破他这怪招,其收效比以正士不武功胜吝?自然是大得多。

  这在他们和了一大师以啸声相搏时,便可看出。

  所以是以反克反,但这种怪招如碰到对手以正宗武功,完全稳扎稳打,便无效了,所以我说他们是邪门,你服不服?”

  一想果然有理,婉儿道:“我偏不信,难道五雄没遇到过正门武功的高手?”

  张大哥信手抓起一片碎石,随手向上一丢,嗤的一声,划空而去,直落入山谷中。

  然后对姜婉笑道:“五雄本身正宗武功也都到了化境,所以才能信手成招,譬如学草书的人,一定要从楷书着手,船随水涨,到时自会成功,像你这般练法,别‘走火入魔’了才好,就像这块石头,虽然先是向上,但终归还得落得更低。”

  婉儿乘机道:“你口说无凭,也得让我知道这些个中味道,我才能认清五雄的缺点来啊。”

  张大哥笑道:“你这娃子总想讨巧,也好,我就教你一些。”

  那知婉儿反讥道:“哟,不是传男不传女吗?”

  张大哥一怔道:“我教你,并非我伏波绝艺,而是了一大师传给我的武技。”婉儿见有好处,也就收场。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又是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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