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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神笔侯天用手指弹了弹腰间的铁笔,发出当的一响,他阴阴地道:“又是那几个老儿来掩护这两小子逃跑!”

  姜百森双眼中霎时又恢复了坚毅,他挥手一招,大步向山下走去。

  他可真算得上是条硬汉,不过,这场误会就越结越深了。

  一个三月的清晨。

  信女峰上的一块巨石上,有四个老者在打坐,闭目静思。

  那巨石削得平平的,方圆丈许。

  四个老人沉浸在清晨的寒风中,却没有一迷颤抖,就像四座大理石雕像一样。过了一会儿,太阳已从地平线升了起来。

  只见四老人的衣角都让露水沾湿了,可见他们至少已坐了半夜之久。

  其中一个开口道:“老大,咱们坐在这儿不是缘木求鱼吗?”

  另一个方脸闭目道:“老五说得对,谁知那小妮会不会来?”

  另一个雪白胡子的渣:“我说还是找上门去,那姓张的真会做缩头乌龟不成?”只有那白眉老者仍是闭目不语。

  太阳又上升了些许,阳光渐渐普照大地,凛列的风势也缓了许多。

  山脚下的石板道上,正有一个疾如星丸般奔了上来。

  白眉老者仍低垂着眼帘道:“来了,来了”

  最先开口的那人睁眼一瞧,也喜道:“这下可对着了。”

  白唇老者两眼不开,斥道:“老五到底差些,来了去了又有什么不同?”

  白胡子的却文不对题接着道:“太阳来了。”

  于是四人又静默了下来。

  过了半个时辰,旭日已升,便连远山也能看得清楚。

  巨石前约百丈许,有一深涧,涧上只有一条藤索桥连接两头,桥长二丈多。这时,对岸出现了一个人,看看他正要奔到桥端。

  猛听白眉老者唱道:“追云乘风。”

  其他三个接着道:“魔教五雄。”

  那声音宛如有形之物,铿锵直可裂石。

  刹时之间,风起云涌,松涛四起,好像天神也为之助威。深谷一声悲鸣,原来有一只大鹰竟闻声而落于涧中,当场震毙。

  只见那人踌躇了一下,仍不为所动,迳奔这岸而来。

  白胡老者长叹一声道:“善哉!善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基音低沉而苍劲,一字字钻入黑衣人的耳中。

  他那清秀的面容,顿时一动,但立刻又平静下去。他咬了咬嘴唇,身形毫不停留,已渡了索桥。

  方脸老者也开腔唱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这话不啻是给那来人当头一棒。

  那人心里一怔,暗忖:“对了,说不定慕哥哥根本没事吧,但是,又为什么江湖传言,伏波堡主在黄山苦战一个年轻高手?”

  他心里的念头飞快地转着,脚下也不慢,又进了二十多丈。

  老五忙发出一声“狮子吼”,连那松涛之声都被盖了过去,但那人脸上却露出坚毅不拔的神色。

  他想:“慕大哥救过我一命,我岂可让哥哥错怪了他?”

  他又进了三十来丈。

  白眉老人视若无睹,轻吟道:“月色满床兼满地,我心非醉亦非醒。”

  这时,来人只差十来丈路了。

  只见他忽地拔起,高达三丈,双足一点松枝,利用那些微反弹之力,一个跟斗,轻轻落在巨石之前。

  他在空中已匀好了气,朗声道:“晚辈姜婉有扰四位前辈了。”

  四个老人却都合眼不动,恍若末闻。

  隔了半晌,白眉老人念道:“四时最好是三月。”其余三人接声道:“万事唯须付一樽。”

  姜婉最机伶不过了,岂会不知四老在点化她?但是这场误会如不化解,天下武林将有轩然大波,况且其中还牵连到她哥哥和慕哥哥。

  幸好她平日也饱读诗书,酷爱对句,便大声道:“云物共倾三月酒,笔端还有五湖心。

  上联是白香山的句子,下联出自苏东坡,有人世之意。

  白眉老者骤然一惊,启眼道:“小妮子有什么看不开的?”

  姜婉不由大羞,原来她易钗改装,自以为装得蛮像,但魔教五雄是何等人物,一语便道破了。

  这四个老头的年龄加起来已超过四百大关,但四人都童心未泯,尤以老大为甚。白眉老者就是老大。

  群雄大闹伏波堡的那晚,他跟踪蒙面人进入堡中,那贼子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他眼里。陵来又出面扨图,更用“腹语”的戏法,把钱总管和蒙面人要了个够。

  事后他本想去找老三,路上偏遇上慕天雕,他在伏波堡得知慕天雕便是白鹤道长的弟子,于是又辍着他到了黄山。

  他江湖经验何等丰富,光凭伏波堡中,凌霜姥姥仗击慕天雕的一幕,便看穿了姜婉的心意。

  这次姜慕黄山之战,自然会震惊江湖,而他也料定姜婉会闻讯赶来,寻求线索,他便同三个拜弟,定下计谋,在山上守候了三天。

  白眉老头见状,不由拍手大笑道:“大姑娘,不害臊,扮个男人满街跑。”姜婉又羞又急,但又不愿出声,只得低头站在当场。

  其三个老头也不言不语,仿佛心事重重的样子。

  歇了半晌,白胡子的说:“这小娃子不远千里,巴巴地跑来,我们做老人家的怎可让她白费心力,枉走一遭?哥儿们说怎么办才是?”

  养生有术,仍是面如冠玉的老五微笑道:“还是让你老二责个顺水人情,指点她一条门路算了。”

  姜婉闻言,心中暗喜。

  但忽听方脸的道:“老五之言差矣!我们五个老不死,又不是管事婆,何必招揽?我看还是眼不见为净,为宜。”

  姜婉大急,正待开口。

  白眉老者忙笑道:“老四话是不错,但这回可不同,不过我们也不能随便开例,我看大家得想个法子才好。”

  只见他们四个老头一吹一搭,把姜婉弄得哭笑不得。

  但她是机伶之人,见机忙躬身一礼,道:“只要老前辈肯明示晚辈,晚辈必将尽力以报。”

  四老不言先笑,声震山谷。

  笑聋忽止,老大拍肚道:“我老儿吃硬不吃软,天下人要别人帮忙,不报答的,事后还不是当放个屁。”

  老二也道:“搞得过我们,便服了他,搞不过的,休提!”

  姜婉大窘,但话既摆明了,不得不硬着头皮朗声道:“怎么比算,还望四位老前辈划下道儿来?”

  她心思机巧,这句话把四个老头子给说僵了,四老也是出了名的鬼灵精,岂会不知她的心意。

  老五拍掌道:“人家小娃儿不服气了。本来嘛!论人数,她少,论年纪,咱们长,我们四个老不死怎么也不能背个大欺小的恶名。”

  老大微笑道:“比武的既不有,比文的如何?”

  老四怪笑道:“叫我念念颠倒经可以,其他的可不有。”

  老二忍不住开口道:“人家是小娃子。不要吓坏了她,还是让她决定吧?”老大点头道:“好说,娃子就看你的了。”

  姜婉心中暗暗计算,论功夫不是人家对手,幸好平日常读诗书,还是比文的好。

  但她却不知这魔教五雄,因为被白鹤道长的师尊击败,所以归隐了三十年,肚子里装了不少东西,也因而性格大变,与五十年前完全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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