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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云慧真有点迷糊了,因为这些个和尚,人人不同,有的性如烈火,有的狡猾如狐,但有的,像面前的这一个,不愠不怒,却像是一个得道的高僧!

  为什么他会如此呢?是故意装作出来,骗她入壳的吗?

  但经过片刻的仔细观察,云慧又实在找不出一丝破绽。反而愈看愈觉得这个和尚,年虽不逾四旬,到底神态与众不同。

  他好像真的得了道,一丝火气也无、一丝的傲也找不出。

  故此,云慧深觉得有一种无计可施的感觉。没奈何,只好默默的,顺着那和尚的手势,往前行去!

  那和尚随在他身后两丈之处,缓缓挥拂着两只大袖子,身到如行云流水一般,身形姿态,竟然颇为美妙!

  云慧将轻功施到五成,他仍然不疾不徐、不即不离。直到六成以上,方显出一丝吃力紧忙的样子!

  云慧回头见状,心中不知怎的,忽然觉得不该让这个好和尚丢丑。故此,脚下顿时又减少了一分功力,以便能跟他保住距离!

  片刻间,来到了登山的大道,只见那大道宽有丈许,全用是青石条板砌成的石阶,路两边,十步一亭,几株苍松,干粗如篓,枝繁叶茂,层层如伞盖一般,果然是十分壮观!

  云慧在前,循径疾行,约登山二千多级,山路一转,眼前豁然开朗了起来!

  云慧张眼一望,只见前方是一片较为平坦的山腰,其上在一围墙之中的密密麻麻的,建起了无数殿宇。

  迎面是一片广场,全是以坚石铺成,正中央有一高有丈半的三足大铁鼎,挡住了视线,鼎中烟火袅袅。香火正盛!

  那和尚此际已越过了云慧,由前带路!

  云慧随后转过铁鼎,只见鼎后是一列青石垒成的围墙,中间开着两扇丈半多高的大门!

  门楼上有一方横匾,上书“少林寺”三个金篆大字,望去气象庄严!

  二人举步入寺,却见那寺中空空寂寂,并无半点人影。

  云慧不由动了疑念!但她还未开口表示,那和尚已先说道:“鄙寺门规素严,此时正值作课时间,多数同门,皆各在一定的地方,静心诵经,故此这外院之中,显得十分的清静……”

  云慧半信半疑,但自忖自己的功力,已足以对付这干和尚,故而并不多言。

  于是,他二人一前一后,穿过了一层佛像林立的大殿,来到了一所偏院之中!

  那偏院,房舍甚少,只在疏疏落落的五六间,散建在林木花树之中!

  那和尚首先走进一所精舍,洪声禀道:“三代弟子大慧,启禀祖师,千面夫人请到!”

  云慧这才知道他的法名,乃是“大慧”。却听到那房里传出一阵洪亮的语声,道:“速请进来……”

  接着门帘一掀,当前跑出的,却是王玫。

  而在王玫的身后,方才是发话之人!

  王玫与笑面跛丐,适才在松林之中,转来转去,寻找云慧,那知转了半晌,却遇见一群和尚!

  笑面跛丐的笑容一展,哈哈大笑,还未开口,便见那为首的,一名身着皂衣袈裟的僧人,谦和的对着他俩,合什行礼,口宣佛号,道:“施主想必是笑面前辈吧,贫僧大慧奉鄙寺方丈之命,专程前来,奉请三位入寺一谈,解释昔日误会,并无他意……”

  笑面跛丐料不到他们会这等说法,笑声一顿,道:“老跛子此来,正要向贵寺掌门,清算旧帐,但那圣火老和尚,半途邀斗……”

  大慧和尚不待他说完,亦自抢先道:“此事鄙掌门已尽知情,对圣火祖师此举,甚不满意,放才遣出鄙门三、四两代弟子,出动奉请,此举虽则有欠隆重,但却是为了避免冲突……”

  笑面跛丐暗忖:“怪不得只是穿着皂白灰色袈裟的末代和尚,以我的身份,当真不便与他们动手过招!”

  同时,看那大慧僧,虽则年未四旬,地位低微,但却有一种凛然正气,使人产生一种不能不信的感觉!

  他考虑片刻,大慧又道:“鄙掌门近十年来,深知过去所为,实受别人之愚弄,故此早已昭示所有门下,重加课业,同时谕令门下,也必须严加考验德性。此次对施主等莅临之事,已早有所指示了……”

  笑面跛丐一见他意态诚恳,而其他一干僧侣,望去也均是一脸庄严,并无不愤之色,心中虽然仍有疑虑,却不能再推辞了!

  因道:“和尚你不必说了,老跛子随他走一趟就是,只是,那千面夫人,并未与老跛子走在一路……”

  大慧僧合什行礼,道:“老施主请随贫僧师弟先行,贫僧这就去找,想来千面夫人,即不曾离开此山,不出半个时辰,贫僧必会将她请往寺中。”

  笑面跛丐觉得这样也好,当即答话,先随着一名大智的僧人,进了这少林寺!

  此际,王枚坐在里边,只见笑面跛丐与那少林掌门,高谈阔论,都是些不着边际的话,却又不理会她,正觉得气闷,一听千面夫人来了,忍不住当先钻出房去。

  但,到了外面,展目瞥见云慧一脸凝重,大异于过去浅笑轻颦之态,本来要说的话,不觉又咽了回去!

  云慧凝立院中,蓝目闪闪如电,只见那少林的方丈大师,披挂一身深紫绣金的袈裟,虎躯雄伟,面如满月,红润宛如婴儿,只是,颌下垂着尺余雪白的长髯,白眉似霜,再嵌以狮鼻电目,垂轮两耳,当真有一付望之俨然之态,诚不愧领袖少林的得道高僧。

  那少林方丈大师,一瞥云慧如此美艳,不由目显诧异之色,但瞬即恢复庄严,合什为礼道:“施主想是千面夫人了!老衲圣愚忝掌少林,多年来总为当年一段往事,深自忏悔,今施主来得正好,请……”

  说着,举手肃客,让云慧当先入室!

  云慧由玄法口中,已知师父惨死之来龙去脉,衷心只觉得,并不能深深怪责这位方丈。

  此际又见他谦虚为礼,丝毫无一点狂傲之态,不由心生好感,亦自裣衽为礼,道:“贱妾此来,情非得已,尚望老禅师勿怪!”

  说着,姗姗入室,展目一瞧,却见笑面跛丐踞坐客位,冷然无语。其他则另有两名小沙弥,在一旁侍候!

  圣愚大师随后而入,让云慧坐在笑面跛丐下手,王玫则也自进来,站在了笑面跛丐的背后!

  圣愚在主位相陪,小沙弥奉上茶茗,圣愚大师不待云慧开口,便自长叹了一声,对她言道:“施主令师,武功高绝,行事率真,自遭宵小之嫉,老初当年一时不察,被门下不肖之徒所惑,妄动了无名,及至事后,归来反省,深悔灵根不固,门下良莠不齐,因之除老衲面壁三年,在佛前忏悔罪过外,且传下谕令,所有在外行道的门下,尽皆归寺,共同在佛前诵经修果,历时十年,而对后代弟子之收授,亦变更授艺方法:在授以基本入门口诀之后,均着令先行下山,苦修三载外功,并暗察其德性习惯,以定取舍……”

  笑面跛丐见他这等说法,本来凝聚集在面上的笑容渐渐收起,敞开沙哑的嗓子,道:“老禅师这等作为,当真大出我老跛子意料之外,只是对于当年受惑之经过,及门下莠徒,是否有什么适当处置?”

  圣愚大师长叹一声;道:“鄙门家丑,本来不宜宣扬于外,但三位均非外人,说说也不怕见笑……”。

  他至此又叹一声,道:“昔年所以老衲大动无明,一者为了老施主你,独闯少林;二者则受鄙师弟圣土大师师徒的言词挑动。不过,鄙师弟圣土当年已死于劳山落日崖上,而他所留之徒,也已发交戒持院,着今面壁苦修五年……”

  云慧秀眉一扬,莺声呖呖的第一次开口,道:“请问老禅师所言者,可是那玄法和尚吗?”

  圣愚大师点头承认道:“正是此人……啊,老衲得报,言及施主已将玄法擒去,但不知鄙师侄,施主已将他如何处置了?”

  云慧蓝眸一眨,道:“杀啦!……”

  圣愚大师“啊”了一声,却并无什么激动不愤的表示,而只是瞑目合什,喃喃诵经,好半晌方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云慧料不到这老和尚,果然已经是佛法高深,得道已久,竟而并不激动!

  这一来,她反而有点不好意思,眼皮一垂,幽幽的道:“老禅师可晓得玄法乃是罪魁祸首吗?”

  圣愚大师的目中,掠过一丝疑色,沉声道:“愿闻其详!”

  于是,云慧便由金陵捕杀于三飞起,说到来少林寺的目的,然后又把途退圣火玄法两僧,及向玄法查询当年经过等情,一一详述出来!

  这番话,足足说了半个时辰,圣愚大师实在想不到,其中尚有这么多曲折与诡计,面色为之转变,直到云慧说完,沉默了半晌,方才长叹一声,道:“果如施主所言,则老衲实愧对我少林历代的祖师了!……”

  他又喃喃的念了一阵子佛,方自张目沉重的对云慧道:“事已至此,老衲对玄法之死,亦认为罪有应得,但,老衲已不能辞其咎,施主你……”

  云慧料不到圣愚大师,竟这般勇于认过,但他身为一派之宗师,说出这种话来,已然是大不容易,何况罪不在他,又怎好让他大失面子呢?

  故而,她赶急发话阻住圣愚大师再往下说,道:“此事真相既明,贱妾亦不愿再生枝节,只望能令那各派的主谋元凶,奸诈的小人伏罪,便足慰先师在天之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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