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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我,我是来这里过夜的。”

  “哦?这间破烂无人居住的古刹,你跑来这里过夜?说!你是什么人?”

  “我是一个猎人。”

  “猎人?”那人在昏暗的光线下打量着聂十八,点点头,“不错,你的装束打扮,的确像个猎人,但你不是猎人,是个小贼,或者是个小偷。”

  “我怎么是小贼小偷了?”

  “你若真正是个猎人,夜里跑来这里打猎?这一带有什么野兽让你打的?你说你来这里捉老鼠、捉蛇还差不多,或许我还有点相信。”

  “我真的是猎人呀!”

  “还真的假的呀!猎人,为什么不往深山老林跑?跑来这里干什么?”

  “我不是说,我来这里找地方过夜的吗?”

  “镇子上有的是客栈,你干吗不去过夜,跑到这荒凉的烂庙里过夜?”

  “客栈的房间太贵了,我住不起。”

  “小家伙,看你年纪不大,说起谎话来却颇在行。你不是对不起,来这里是有目的和意图的。”

  “我除了来住一夜,有什么意图了?”

  “有什么意图我怎么知道?小贼,你老实说出来,你来这里是不是在等你的同伙,商量今夜去哪里偷东西对不对?”

  “你别冤人好不好?”

  “你真的来这里过一夜?”

  “我骗你干什么呵!”

  “你是别处来的猎人?”

  “是呀!”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这么一间破烂荒凉无人住的寺庙?”

  “是客栈的店小二告诉我的。”

  “他怎么告诉你?”

  “我问他有没有二文钱住的房间,他说有呀,只要我有胆量敢去,连二文钱也不用。我问他在哪里,他就指点我来这里了。”

  “他还告诉你什么?”

  “没有了。我见天快黑,匆匆忙忙买丁三个大烧饼,就跑来了。”

  那人再次上下打量着聂十八:“好!小家伙,我就暂时相信你。不过,我告诉,这废荒凉的古庙,每夜里都有五个鬼出现。”

  聂十八一下怔住了:“这里有鬼?”

  “是呀!你怕不怕?”

  聂十八不由四下打量着,除了晚间吹来的阵阵寒风,四周荆棘,野草晃动摇摆外,什么动静也没有,说:“你别吓我。”

  “我怎么吓你了?”

  “既然有鬼,那你干吗跑来这里睡?”

  “我是一个叫化子,不住破庙、街头、巷尾、野坟、住什么地方?就算我有钱,镇子上的客栈也不准我住,会将我赶了出来。”

  “你是一个叫化?”

  “你难道没看出我这一身的破烂衣服?”

  “大叔,对不起,其实我们山里人,身上所穿的衣服,也不会比你好。”

  “好了!小家伙,你一定要在这里过夜,那你就在这里过夜吧!等一会有鬼出现,你别害怕就行了。”

  “你不怕鬼吗?”

  “我要是害怕,还敢住破庙、野坟吗?”

  “大叔,你不怕,我也不怕。”

  “好好,那我睡了,小家伙,你自己找一处地方睡吧。”

  “大叔,你这么睡,到了半夜,不怕冷坏了吗?”

  “不怕,不怕,我叫化是习惯了,抱成团睡,只会将我冷睡,冷不坏我的。”

  “大叔,我们不如去找些枯柴枝来,燃起一堆火,在火堆旁睡,就不会冷坏了。”

  “小家伙,我要是有这么勤快,就不做叫化向人讨吃的了。你要拾柴枝,你去拾好了,我可不想动,想早点睡觉。”

  “好!那我去拾些枯枝柴草来。”

  聂十八不愧为深山中的猎人,提着锋利的猎刀,连拾带砍,很快在寺外树林中担了两大捆有粗有细的柴枝回到偏殿,又在寺内天井中割下一大把枯草,然后升起火来,火一燃起,聂十八在火光之下,看清了这偏殿里的一切情况。偏殿上有一张神桌。给那叫化搬到墙脚下去了,叫化就是睡在神桌上,此外,殿内什么也没有,就是连神台上的神像,也不见了脑袋,殿的中央,地上有不少的灰烬,显然这偏殿不时有人来。也许这个偏殿,就是那个叫化的窝。聂十八想不到自己跑到这叫化窝来过夜了,在这荒凉的破庙,有一个人陪着自己,总比自己一个人孤零零住的好。

  聂十八暖了下手脚,从怀中口出三个烧饼来,看了叫化一眼,问:“大叔,你肚子饿不饿?”

  叫化睡在神桌上,动了动身子,说:“我叫化肚子还有不饿的?你肯给一个我吃吗?”

  “大叔,那你过来吃大饼吧。”

  叫化一听有吃的,一下跳了下来,比什么都快,叫他拾枯枝,动也不想动,现在听说有香喷喷的烧饼吃,简直像一只敏捷的免子,一下就从聂十八手中取过一只烧饼来,大口大口地咬着吃,一边坐下来,说:“小家伙,早知道今夜里我有烧饼吃,就不用跑到镇子上向人讨吃了,吃的讨不到,还给人用棍子赶了出来。”

  “他们不给你就算了,怎么用棍子赶你出来?”

  “他们说我年纪不老手脚又不残废,干吗不去找份活干,跑出来讨吃的?”

  这时,聂十八看清这叫化的模样了,的确年纪不老,顶多三十岁左右,虽然蓬头垢面,一身衣服破烂,但一双目光却炯炯有神,一口白牙整齐,真是手不残,脚没废,而且从神桌跳了下来和跑过来的动作却十分敏捷、利落,心想:是呵!你有气有力的,干吗为找份活干,要向人讨吃?其非他有一种隐疾不能干活?便问:“大叔,你不是身上有病,不能出力干活吧?”

  “不错!不错!我是有两种疾病。”

  “大叔有什么病的?”

  “一个是好吃病,一个是懒做病。”

  “好吃懒做病?”

  “是呵!所以我一听到干活,就头痛了。”

  聂十八心想:世上有这种病的吗?便问:“那你已一天讨不到吃的了?”

  “什么一天,足足有两天讨不到吃的,尽喝水顶住肚饿?”

  聂十八说:“大叔,我这里还有一个烧饼,你也拿去吃吧。”

  叫化以奇异的目光望着聂十八,问:“小兄弟,那你啦?不吃?”

  “我吃一个已够了,大叔,你肚俄,就拿去吃吧,别同我客气。”

  “小兄弟,那我就不客气啦!”

  叫化很快就吃完第一个烧饼,又拿起第二个烧饼来,眨眼之间,又将它吞下了肚,摸摸肚皮说:“小兄弟,多谢你了,我有二个大烧饼落肚,可以有两天不用向人讨吃的了。”

  “两天不向人讨吃,那你干什么?”

  “在这里睡大觉呀!”

  “大叔,你这好吃懒做病能不能治的?”

  “治?我怎么治的?”

  “大叔干不了重活,可以干一点轻活……”

  “哎哎!你千万别提干活,一提干活,我就头痛了,真的干起活来,我就会扒在地上起不了身,要人抬着走。”

  “那大叔今后怎么办?”

  “怎么办?只有向人讨吃呀!谁叫天老爷不长眼,我从小就得了这么一个怪病,不能干活的病。只知道吃、玩和睡。睡饱了就吃,吃饱了就玩,玩够了就睡,将父亲留给我的一份万贯家财,都吃光玩光睡光了!”

  聂十八愕了眼:“你以前有万贯家财?”

  “有呵!要不,我能活到现在吗?”

  聂十八暗想:世上还真有一种不能干活的病吗?又问:“大叔,你有这种病,怎么不找郎中看看?”

  “看了,郎中说没法医治。”

  “哦?没法医治?”

  “是呵!有位郎中说,除非将我身上的一条条懒筋全部抽了出来,换上别人的勤筋,才可以治得好。可是有人肯将勤筋换给我吗?就是他肯,他换上了我懒筋,不就变懒了?他懒不如我自己懒好,而且换筋,得在床痛上大半年。到时,勤筋也变成了懒筋,同样还是治不好。我又何必去换大半年痛?既害人又害了自己。”

  聂十八听得更傻了眼,张大口不能说话。叫化拍拍他:“小兄弟,我吃饱了,得去睡了,你也去睡吧,睡着了,就是有鬼跑出来,我们也不知道。”

  聂十八又是一怔:“真的有鬼?”

  “有,有,不过睡着了,有鬼也不怕。因为睡着了的人,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有鬼也变成没有鬼了。”

  “鬼不会弄醒我们吗?”

  “小兄弟,就是他们弄醒了我们,我们也装着睡着了过去,不去理睬他们就行了。”

  “鬼来害我们怎么办?”

  叫化耸耸肩:“那有什么办法?生死有命,富贵有天嘛,我们要是注定今夜里死,那也只好由命了。”

  “大叔,你见过鬼吗?”

  “见过见过,鬼我可见得多了,大大小小的男男女女的,各种各样的鬼,我都见过来。”

  “他们不来害你?”

  “害!鬼还有不来害人的?他们要不害人,就成不了鬼了。不过,他们没有害死我。不知是我命大福大,不该死,还是他们嫌我是一个臭叫化,不敢将我害死。好了!我真的要睡了!”

  叫化说完,便走回神桌,仰天而睡,没多久,叫化鼾声大起,睡着过去了。

  聂十八听了叫化的一番鬼话,哪里能入睡?暗想:这世上真的有鬼?那位黑衣怪老人不是说世上没有鬼么?既然没有鬼,叫化怎么看见过那么多的鬼了?是叫化说的对?还是怪老人说的对?不管有鬼也好,没鬼也好,有一句话叫化说得对,一个人生死有命,整天害怕自己死去,几时才害怕到老?不如像这叫化一样,想开点,不去想它。聂十八想到这里,便在火堆旁枕着自己的外囊,迷迷糊糊睡着了。昨夜他在东篁店没有好好睡过,今天又跑了一天的路,的确也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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