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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三


  “他们只是掌军权,而且也只能称是办事而已,并不能算是掌权,你对掌权两个字的定义还没坞。弄清楚。”

  “掌权不就是掌握着职务上所赋的权力吗?”

  “还是字面上的解释,但往深处推究,就不能算的掌权了,在其位而谋其政,那只是替官家干活儿,今天要你干,你就有权,明天不要你,就没权了,这不算是掌权。再者,皇帝要你向东,你不能向西,这也不能算是掌权,所以前人说人臣权重而倾主,那是皇帝的话,指挥不了臣下时,才叫真正的掌权,这就是人臣与权臣不同之处。”

  卢闰英点点头,然后问出一句最有意思的话:“十郎,你呢?你算不负是个权臣?”

  李益颇有意地笑道:“你说呢?”

  “我就是弄不清楚,你似乎既不像权臣,又不像人臣。”

  李益道:“对了,这才是要保住自己百年富贵最好的办法,人臣随人主的喜憎而荣辱,权臣则为天之所嫉,这都难以持久的,所以我两者取其中,不使自己的权限高得令圣上感到威胁,然而我所掌管的业务,则又使别人无法接替,那才是最安全可靠的。”

  “要怎么才能做到呢?”

  “这个可没有一定的法则,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好了,我们别谈这些了。打点一下,我要进宫去了。”

  卢闰英道:“没什么好打点的,东西是现成的,由雅萍交给秋鸿,搬到车上就行了,现在是你的袍带……”

  李益道:“不必为这个操心了,我穿便衣。”

  “怎么?不穿官服,那不是会失仪吗?”

  “不!这是偏殿私召,不是廷觐,所以无须官场礼仪,何况朝有廷律,四品以下外员,一概不得陛见,若有急召,也必须要透过一品大臣的先容,然后再予以所见,所以穿了官服去,那才是失仪了呢。”

  卢闰英不禁长吁了一口气:“看来我要学的东西还太多了,连这个都不知道。我看爹每次进官,都是冠带整齐的,还以为都是这个样子的呢。”

  李益道:“你别急,慢慢就来了,等我授了实品,有了冠带之后,自然就够资格冠带入朝,无须引见了,现在只好偷偷摸摸一次了。”

  身上这身衣服本就是新的,只略略地梳饰了一下,他就上车向宫里去了。

  这一去很久,到掌灯以后才同来,到家他吩咐不得声张,先问了一下:“新夫人在那儿?”

  “新夫人在老夫人屋中说闲话呢。”

  李益点点头道:“好!别通报了,我自己上那儿去。”

  从人们看见秋鸿喜气洋洋地捧着两大宫盒跟在后面,知道一定是有什么好消息。

  大家都热心地跟着,看到李益进去了,忙着向等在门口的秋鸿打听消息。

  他们对这件事的关心,并不逊于他们的主人,因为李益选派什么职务,也关系着他们的好处。

  人来客往的赏赐,登门托关节的门包孝敬,都与主人的职务有关,如果是派个无关重要的闲差,那就只有坐在门口抖开老棉袄,捉虱子晒太阳了。

  可是秋鸿却含笑不开口,而李升却出来了,只站在那朝大家看一眼,一个个忙退了下去。

  这位老总管是李家的忠仆,李益在最潦倒的时候,他仍是忠心耿耿地服侍着李益,现在可苦尽甘来了。

  而李升在老夫人面前都很有体面,回话时都要丫头搬张凳子给他先坐下。就是这一点礼遇,使这一群新来的佣仆们知道了他的特殊地位,李氏新府的总管自然而然非他莫属。

  老总管做人虽然和气,却是一丝不苟的,这是老夫人跟李益的关照,务必要有个体统。

  所以李升一出来,那些下人们才意识到自己的失份,慌忙退走了,但仍是三三两两聚在一堆低声闲谈着。

  比较幸运的是侍奉老夫人的丫头婆子们,她们一样地关切,却能够不必回避,在旁边听取消息。

  李益进了屋子。坐着的卢闰英连忙站了起来,李益向母亲屈膝请了安道:“娘,孩儿刚起来换过衣服准备给您请安来的,那知宫里就来了人,匆匆跟他进宫去了。”

  李老夫人笑道:“你公事忙,在大婚的第二天都不得空闲,不必拘那些俗套了,你媳妇倒是一早就来了,是我拦住她,不让人去吵你的,我知道这些日子来,你日夜烦忙,没好好地歇过,也实在够累的。”

  李益笑道:“儿子倒还不觉得累。”

  “应该是如此,你年纪还轻,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能够好好地发挥利用,多做些事才是正理,假如你整天闲着没事干,那才使我担心呢,我不像别的自私的母亲,最好把儿子一辈子抓在身边,男儿及壮须封侯,只要你有前程,那怕是离我千里万里,我也觉得比在我跟前晨昏定省的好。”

  这个老妇人的思想的确开明,单凭她这一番教导儿子的话,就不是一般妇人所能说出来的。

  因此李益与卢闰英都以尊敬孺慕的眼光看着她,李老夫人一笑道:“你这次进官,要是商讨什么军国大事,就不必说了,要是有什么好趣好玩的事,倒不妨说给我和媳妇听听,让我们也沾个光。”

  李益忙道:“儿子就是特来向娘亲大人禀报一个好消息的,儿子蒙圣上宏恩,赏了一副三品尚书的冠带。”

  这个消息一出口,首先欢呼出声的是雅萍,她实在忍不住了,李老夫人也一下子站了起来。

  “君……君儿,这是真的?”

  声音有点颤抖,抑制不了心底的激动,李益怕她受激太深,故意把语气装得平淡地道:“礼部尚书刘大人休致告退,空出了一个缺,圣上的意思原是想简拔一位干练的老臣递补的,但是经东宫千岁殿下全力举荐,终于为孩儿争到手了。”

  他招招手,门口的秋鸿立刻跑了过来,单腿跪下,把手中的盒子举得高高的。

  雅萍乖巧地掀开了盒盖,李益笑笑以目示意道:“这就是御赐的三品袍冠,娘要不要看看!”

  卢闰英已经得到了李益的示意,过去扶搀着她道:“娘,我扶您去看看。”

  李老夫人道:“这怎么这么快呢?就算朝廷要封赏君儿,也不可能这么快呀?”

  李益笑道:“娘,这不是儿子自己吹嘘,这一袭衣冠虽隆,儿子倒还受得起,两年前儿子在汾阳王府,设计翦除了权奸鱼朝恩,清理君侧,整饬了朝纲,稳定国本。去年又除了河西节度使史仲义,抚东西突厥,收吐蕃,没有用朝廷一兵一卒而使边境安宁,这些功劳就是封王拜爵也不为过,只因为儿子年纪太轻,为免招致物议,才先以一部尚书为酬……”

  他说得高与,李老夫人已经沉下了脸道:“放肆!”

  李益神色一肃,连忙跪了下来道:“是!是!敬候娘亲教训。”

  李老夫人眼睛有点润湿,轻叹了一口气道:“君儿!你做的事也许是比别人多一点,但都是你应该做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况你这个饱读了诗书的士人,你只是尽了本分而已,却不可居功。再说,功劳的大小,要朝廷来认可的,并不是你自己认为有多少就是多少的。”

  李益垂首聆训,只有连连应是。

  李老夫人又道:“朝廷对你如此寄重,你就应该更谦虚,更尽心地替朝廷效力才是,事情还没有做,你就这样狂妄起来,这个毛病如果不改,迟早都会遭罹炎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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