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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四


  卢闰英道:“可能还没有,娘很要强,在姨妈面前总不能流露出跟您不和的迹象,所以姨娘到了门口时,她再三请您去接一趟……”

  卢方轻叹道:“你别为我掩饰了,这是你母亲识大体之处,她来求我,实际上是为我留分体面,她如若不招呼我一声,径自出迎,没脸的是我姓卢的,你母亲虽然跟我已经闹得很不愉快了,但是在大体上,她还是给我保全颜面的,这是她的可敬处。”

  卢闰英听父亲的口气已经有软化示和之意,心中十分高兴,连忙道:“爹!您是一家之主,重要大事,自然是要您主持的,何况娘只是在一些小地方跟您意见不合,毕竟是多年夫妻,再怎么样也不会跟您过不去的!”

  卢方低下头叹道:“我身为男人,心胸竟不如尔辈女子宽大,想起来实在惭愧,英儿,你已经下定决心要嫁到李家去了?”

  “是啊!爹!这门亲事是您订的,而且已经闹得满城皆知,天下与闻,女儿说什么也不能再改悔了。”

  “唉!老实说,我心中还是不赞成,这次可不是对十郎有成见,而是我真心为你着想,因为十郎那个人厉害,而且素来嫁女,除非是想女儿高攀。否则一定要择婿不如我者,这是为了女儿着想,免得嫁过去吃亏……”

  “在李家大概不会有这种事,女儿说过了,我家权势高压不了他,再说女儿也不愿意结那样的婚姻,靠着娘家的力量在夫家逞威作福并不是光采,反会惹起别人笑娘家没有家教,长安市上有很多女儿都是被人家休了回家的,可见做媳妇的太跋扈了是没人受得了的,真到闹翻了,拚着决裂,一纸休书把人给送回来,父兄势力再大也无可奈何。那些娇纵惯了的姑娘家我见过几个,私下谈起,她们都十分后悔,休回家的女儿再嫁很难,在家的日子也很难过,嫁过一次的女儿就不像以前那样得家人欢心……”

  卢方道:“在我家是不会的,英儿,你如果过不惯,尽可回家,爹是万分的欢迎,什么都不在乎的。”

  卢闰英娇嗔道:“爹,您是怎么了,女儿还没有出嫁,您就先希望女儿被人休回来!”

  她依在父亲的身上不依,卢方爱怜地拍拍她的肩膀笑道:“爹当然希望你能够家室和顺,百年好合,但是爹的话也正表示爹对你的爱护,爹还真舍不得你嫁出去。”

  这父女两个总算已经完全地消除前些日子所造成的隔阂,而真正地恢复了密切的亲情。

  但是卢方忽然有一种异样的体验,他忽然感到怀中的女儿已经不是昔日娇婉索抱的幼女,而长大成为妇人。

  从她的眼角眉梢间,也多少可以看出她的改变,由她的身形,更可以看出她的成熟。

  卢方也突然地明白女儿为什么一定要守定了李益,再三再四不肯改过了。

  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丝惆怅,这是每一个做父亲的人共有的一种心情,他知道已经失去这个女儿了,纵使硬留住她终身不嫁,这个女儿也是属于别人的。

  当然。做父亲的不便问女儿,而且也不能说出的,他知道最好的办法,还是把女儿快点嫁出去的好,他自幼出身膏粱,及壮封疆,入阁拜相,一直都在优悠生活中。而且他也不是一拘谨道学的人,绮罗丛中事并不陌生,也知道一个女儿家,把身子给了一个男人时,也是把心给了那个男人,那是没有任何力量能挽回的。

  当然,因为一开始他对李益的印象极好,认定了是坦腹东床之选,对女儿与李益的接近就没有太干涉。

  李益这家伙又是最懂得利用机会与最懂得怀春少女情怀的,移干柴近烈火,那还能免得了吗?何况他们已经有了名份,纵未正式嫁娶,至少也不能算是桑间濮上,事已至此,他这做老子的何必还一定要矫情呢?

  轻轻地叹了口气:“十郎这家伙,唉……”

  卢闰英不明白老父心中在想些什么,忙问道:“爹!您又想起十郎什么不好来了?”

  一半是感慨,一半是惆怅,卢方苦笑一声道:“没什么,我是真心地向这小伙子认输,他处处都先人一着,我跟他斗气,怎么会比得过他呢?现在,刘学镛是被他吓破了胆,马上就要上表辞官,再也不敢跟他作对了。十郎也没什么顾忌,可以放心大胆地到长安来了,现在她母亲也来了。就此叫他到长安来完婚吧。”

  卢闰英虽然很高兴听见这个消息,可是对于要叫李益到长安来完婚,却不免踌躇,她也不敢保证李益是否会来,因此一时没有回答,卢方也知道她要说什么,加了一句道:“这是我唯一的条件,不管他的权势多大,他的官位还是郑州的主簿而已,总不能要我堂堂相国千金之女远嫁吧?他总不能处处占先,把我这个岳父看得一文不值,我白白地赔出一个女儿,总得要他向我低头的……”

  父亲的要求并不过份,卢闰英也不再说什么,她想了半天,只有在姨母身上动脑筋。

  李老夫人叫李益来,李益就不敢不遵了,怎么向老太太开口呢,看来这是母亲的事了。

  于是她在入夜后,又悄悄来到母亲的房里,卢夫人还不知道他们父女间已经谈妥了,还以为女儿怕婚事受阻,前来打听的,因此笑道:“英儿,你放心好了,你姨妈来了,我已经谈过你的婚事,我提出送嫁,你姨妈不想到郑州去,她说十郎在郑州也待不久,何苦来回跋涉?不如叫十郎到长安来迎娶,她是不知道我的苦处,我也不能明说,只好慢慢地想办法,不过我相信最后她会同意的。”

  卢闰英一听正中下怀,这下子父亲的条件就容易解决了,但是她故意不先说出口,问道:“姨妈为什么一定要坚持在长安迎娶呢?长安也不是他们的老家……”

  卢夫人叹了口气道:“我懂得你姨妈的心,她跟我一样是个要强好胜的人,年轻守寡,把个宝贝儿子熬到现在,总算是出了头,当然想人前风光一下,他们李家的人在长安不少,异姓亲戚更多,十郎娶亲是大事,弄到郑州那个穷乡僻壤去,太没有意思了,我何尝不想热闹,何尝不想叫那些卢家的亲戚看看,我有个什么样的出色的女婿,可是你老子,唉……”

  卢闰英笑道:“爹没什么呀,他也是要热闹,现在爹入了阁,多少也是当朝的相国了,总不能千里送女远嫁呀,那实在太没面子。”

  卢夫人哼了一声道:“那是他自己找的,三番两次他要跟十郎作对,每次都弄得灰头土脸,十郎还不是瞧在我的份上,没有跟他计较,否则凭他这个光杆儿丞相,早就下台了。”

  在这一瞬间,卢闰英对母亲不禁冒起了一丝的反感,连忙道:“娘,您别这么说,无论如何,您是他的妻子,是卢家的人,爹要是垮了台,您有什么好处呢?”

  卢夫人叹道:“我知道,我没读多少书,但崔家的女儿出阁前,一部女箴必定要背得滚瓜烂熟,我嫁到了卢家,就应该生是卢家人,死是卢家鬼,将夫家的荣辱视作切身之受。可是卢家的人却没有把我看作他们一家人,要是他们高高在上,要咱们去求着,倒也罢了,偏偏他们又没出息6要求着你爹,靠着你爹,可是却没有把我当回事儿。”

  “爹知道,我跟爹说过了。”

  “他当然知道,头一个就是他没有把我看成个人,否则他的那些亲戚怎么敢对我如此!”

  卢闰英一笑道:“娘,您会错爹的意思了,爹不让那些亲戚找您求告,跟您一样是为了要面子,他不愿让您看见卢家的亲戚都是那么没志气,走得出来的亲戚,不都是由您去接待了吗?像姑丈姑妈一来,不都是跟您挺亲热的吗?其它那些拿不出来的亲戚是怕您笑话。”

  卢夫人冷笑道:“怕我笑话,他们不笑话我就算好的了,一个个都像是老祖宗似的在我面前端架子,见了你爹,就像是耗子见了猫……”

  卢闰英笑道:“那更不能怪他们了,人穷志短气性粗,越是不得意的人,就是要争面子。”

  卢夫人冷笑道:“今后看他们争去,往后除非别求到我,否则我要他们一个个跪着跟我说话。”

  卢闰英叹口气道:“娘,这又何苦呢,他们没知识,您跟他们计较,不是自贬身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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