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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八


  指着侧面的坐位,那是客位,卢安以前在帅府侍候卢方,知道这个位置的尊贵性,普通州府前来叩诣晋谒,也未必能挨到这个坐位,因为唐代的节度使地位相当崇高,起初只是领军,到了后来,则兼及民政。

  州府郡守等地方官,虽由朝廷管辖任免,却也归节度使节制,对于地方官,节度使只差没有直接任派,却有权去免,方镇认为那个地方官不合意,无须申述理由,一个手谕就可以叫他滚蛋,然后再通知吏部另行选派,所以在节镇辖区内的地方官很难做,他们必须受到双重的节制。跋扈一批的节度使,更是自行荐举官吏的,如安禄山为范阳节度使时,就保举范阳户曹参军颜杲卿为常正太守。不过颜太守倒是位好官,并没有因为禄山的保举提拔而成为他私党,安禄山兵变时,颜桌卿竟大义凛然,坚不相从,率部以抗,城破被执,破口大骂安贼不屈,终被割舌而死,这是天宝末年一件很令人感动的忠臣事迹。

  安史乱平,节镇的权限稍遏,但是对地方官,还是具有相当的控制力的,即使不能自行指定要谁来干,却可以决定不要谁干,一直换到满意为止。

  所以在节度使辖区内的地方官,到了帅府是没有多大地位的。

  卢安能够在史仲义的面前捞个位子坐下谈话,可见所受的重视了,因此他告罪坐下,态度不敢放肆,只是屁股挨住半边椅子,随时准备起立,谈话却壮胆多了:“蒙督帅抬爱,小的追随家大人在边廷,也不知道这些事情的,追随家大人内调晋京才懂得多一点,自从指定侍候姑爷出京公干,跟着姑爷,才算真正地懂得这些官场的琐碎,所以才斗胆进言,督帅是军伍出身,用兵捍卫国土,对从政之道,自然生疏一点,可是罗老夫子既为督帅倚重,却不该忽略这种事情。”

  史仲义道:“罗春霆也不是不注意,只是凉州距长安数千里,消息阻隔,在所难免,要等朝中有人来才得知一二。”

  卢安笑道:“督帅,不是小的放肆,像这种事不能等候消息来,必须要争取主动,在长安预先就连络好专人,把有关的消息尽快地传告,这样才能掌握先机,预定决策,一旦有利害相关的事情发生才不致仓皇无策;罗老夫子没有做到这一点,就是没有尽到职守……”

  史仲义道:“受教!恩相的这位娇客李公子,倒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年纪轻轻……”

  卢安忙道:“督帅,这位爷的确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才,满腹经纶不必说了,最难得的是他在长安两年内,不知做了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

  于是他把李益的事迹吹嘘了一遍,不必添枝加叶,已经够惊人的了,尤其是会合江湖游侠,力诛鱼朝恩,以及扳倒于善谦等事迹,几乎是令人难以置信的,最后又加重语气道:“家大人的确幸运,招了一位乘龙快婿,虽然家大人的官儿比他大得多,但是沾光的却是大人,长安的官很不好做,要不是靠着姑爷的维持成全,家大人那顶纱帽差点就保不住了,而且新任的兵部尚书高大人跟他称兄道弟,临行之际,高大人亲送过渭水,在咸阳密谈了一夜,有很多重要大计交付,罗老夫子居然把他当作了一个打秋风的闲员打发,这不是误事吗?”

  史仲义这才连声跺足道:“该死!该死!罗春霆的确太疏忽了,不过这位李十郎也是的,既然另外负有使命就该到私宅来相商的,他以那个身份前来……”

  卢安道:“督帅!不是小的多嘴,姑爷那个身份虽然不足道,但他李君虞三个字却够份量的,如果罗老夫子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是该卷铺盖了,这表示他对份内事毫不关心,怎能替督帅分劳呢!”

  史仲义自己也感到不好意思,搭讪着道:“管家,我高晖兄要李公子带什么样的消息来呢?”

  “这个小的可不知道了,不过小的想一定非常重要,否则姑爷也不会忍着罗老夫子的那顿奚落回行馆了,如果他能告诉小的,也就可以告罗老夫子了,他只吩咐说这事只可对督帅一人陈述。”

  “那就烦管家回报,说下官在私衙设筵为他洗尘,请他务必前来赏光。”

  卢安苦笑道:“督帅,您的私衙未必都是自己人,姑爷如果能来,又何必要小的跑这一趟呢,早上他来的时候是有身份做掩护,督帅那时见了,不会引人注意,罗老夫子当着那么多的人,给他一番难看,如今又隆重其事的在私衙设筵,不是反而会引人注意吗?”

  “那……要怎么办呢?下官倒不是搭架子,已经得罪了他,就是去回拜他一下,也没什么关系,只是那样一来,不是更为张扬吗?”

  卢安道:“罗老夫子日间那一番冷淡,倒是不无好处的,姑爷的行馆里反而很清静,依小的看,督帅不如微服简从,悄悄地去一下,倒是好谈事情。”

  史仲义不禁犹豫道:“这……要是让人发现了不是更糟吗?驿馆里的人杂得很……”

  卢安道:“姑爷没住驿馆,驿馆里的人嘴脸太势利,姑爷在帅府里饱受冷落,驿馆里的人也就不起劲儿了,中午的时候,驿站里只交了两方豆腐,一块猪肉,一把青菜,还是姑爷身边的侍儿小红姑娘自己下厨料理的,姑爷那受过这个,没等用完饭就搬了出来,包下了一家客栈……”

  史仲义更不是滋味了,连忙道:“下官失礼,下官失礼,这太不像话了,管家请回去先向李公子道歉,下官回头立刻就去回拜。”

  卢安道:“那不敢当,姑爷所以搬出来,也是为了方便与督帅私下一晤,他把客栈里的人都摒开了,单独要了一个独院,除了小的外,就是一位跟着侍候的小红姑娘,再也没有别的人了。”

  史仲义道:“管家回去说我即刻前往负荆请罪!”

  卢安这方答应着行礼告别,史仲义把罗春霆又召了来,虽然卢安那样说了,但是一个心腹文案师爷,掌握着主帅太多的机密,那怎能轻易说换人就换人的。

  不过史仲义把李益在长安的事情说了,又把卢安的话,婉转变为自己的意思:“春霆,看来我们对长安的消息太隔膜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们竟一无所闻,究竟是不太方便,以后是否要在长安专设一两个连络的人呢?”

  罗春霆这时也是一身冷汗,呐呐地道:“是学生的疏忽,学生对这一点并未遗漏,长安有几个朋友,把发生的重要事故都会写信来告诉学生,只是那些朋友都是些不得志的斯文名士,像这种秘闻一时难以详知,而李公子又来得太快,所以才没赶上。”

  史仲义笑道:“春霆,诛杀鱼朝恩的事可是半年多以前的,你我也是所知不详,还以为是郭老千岁与翼公秦爵所为,可见我们传消息的人有待加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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