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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六


  李益道:“史帅为人精明,这一点我是从家岳里得知的,但精明的人也重利害,他是整个地接收了家岳的班底,对家岳感恩较深,也是情理中事,小弟重提此言并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提醒尚书公,忠心并不可恃。”

  高晖愕然地望着他,总算听明白他的话了:“史仲义也会心怀二志?这不可能吧?”

  李益笑着道:“尚书公把事情想得太严重了,史帅受老大人简拔薰陶,大节无亏。这是无容担虑的,但在私情上,则又另作他论矣。所以我在构思此策时,必须要家岳另修一书,也是这个道理。”

  高峰呼了口气道:“这倒没什么,我并不想培植私人的势力,我要他的支持也是在大局上的。”

  李益道:“尚书公这话就不对了,如果事事全凭大公之心,则朝廷应无他虑,这兵部尚书一职,也不必特别指定出吾公接任了,朝廷欲酬高民勋劳,有很多的方法,也不须迟到这个时候了。”

  高晖色动,李益凝重地道:“朝廷所欲借重吾公者,正为吾公先人之渊源,足以影响大局,俾便在必要时,可以执行一些非常的措施,如果吾公无此担当,那就接受小弟一句直言忠告,及早辞去此职,以免误国误己!”

  高晖神色为动,终于叹了口气道:“十郎,我的影响力都不足以应付了,还有谁能接手呢?”

  李益笑道:“单靠渊源交情是不足以成事,最主要是取得主动之势,这一个势可以设法控制的,必须要掌握着这个势,才能使大权在朝,运用在国。”

  高晖道:“计又将安出,就算尽如十郎所言,那些兵仍然是控制在外,怎么又能运用在朝呢?”

  李益笑道:“吾公但请深思,小弟的方法虽是藉私谊而行N,其实将出于朝令以正其事,公私两及,运用之妙,完全是在小弟这三寸不烂之舌,但是事成之后,所有主动之势,都控制在朝廷了,主师与部属易调,目的在分其心腹,断绝其私谊,而归大势于朝,对他们个人而言,则是增其声势,壮其阵容,提升其地位,面面俱圆,彼等如无私心,断无不从之理。”

  高晖一叹道:“十郎,我懂,可是我就担心一点,万一有谁不肯,又将如何处之?”

  李益想了想道:“那就要看吾公能赋予我多大权力了,如果吾公能准我权宜行事,那很简单,我只要遣一二死士,流血盈尺。决首一人,何事不可为?”

  高晖道:“有这种人吗?”

  李益笑道:“怎么会没有?黄衫客,贾仙儿游侠在边陕一带,他们与江湖豪杰都有声气可通,我若有急事相求,他们一定会赶来帮忙的。”

  高晖至此总算是松了口气,避席长揖相谢道:“十郎,我知道你的办法很妙,也知道如能实力,对一统大局影响非浅,只是我担心情况未如理想,万一他们有人也识破了其中关键,必然会拖延推辞拒绝,你这计划是连锁的,一个地方行不通,全盘都将受陷……”

  李益不等他说完就道:“尚书公,你还没有弄清楚我的意思,乃至有些耽虑,这件事不能先有明令,必须要私下弄通了才执行,不能让他们知道整个的计划,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单独接受计划,家岳的书函是警谏暗示,尚书公的私函则是情恳,使每个人既畏且感,运用在乎一心,即使一边受阻,其他的地方仍然可以实行,只要有一处成功,其余的人顿感孤立,也必将改变态度。至于用商请剑客为助,那是万不得已之举,而且这件事仅有吾公得知,连朝廷方面也不得轻泄一字。”

  “那不是犯了欺君之罪吗?”

  李益笑道:“怎么会呢?吾公可以说根本不知道有这件事,而且小弟也会安排得天衣无缝,把事情整个地由黄衫客承担了去,连小弟也出脱撇清。”

  他的声音放得更低,计划也说得更详细,高晖听了,不住地点头,最后才欣然地拍着李益的肩膊道:“十郎!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你放开手去做吧,任何关系,我都一肩挑了起来,不管成与不成……”

  李益道:“小弟办事绝无不成之理,所以小弟才要求吾公以私人的代表,着令小弟进行磋商,只定大则,不能限定细则;因为许多事都是到当时视情势而制宜。”

  高晖道:“好!今夜我就把信写好交你带走,然后我回长安立即进宫面诣圣上请下符节。”

  李益道:“兵符是必须的。但不可以钦使明令赉送,最好是着令专人,悄悄地送到。”

  高晖又面有难色,李益道:“事兹体大,如果公然行之,消息不免外泄,恐怕别的地方知道了,心生恐惧而多方杯葛,那不仅影响到大局,也可能会酿生巨变!”

  “可是最后仍然会昭揭的。”

  “是的,那时形势已定,河西四郡,二十万大军,已尽入朝廷及吾公之掌握,反而希望消息传出去,对镇服其他藩也具有相当之成效,目前藩中,最大的如田承嗣,也不过将兵十万出头,绝不敢与此二十万大军对抗,何况朝廷的禁军。亦不下十数万,内外有此两枝大军,足有镇慑之力矣。”

  高晖叹道:“十郎,你实在是个人才,朝廷未能及早发现,实在是个损失。”

  李益笑道:“我倒不抱怨,小弟及冠而仕,已经是属少年得意了,而且这种事,只是因缘辐凑,被我碰上了而已,最多只能说小弟脑筋灵活一点,却不足以言才具,事情是逼出来了,如果不是于老儿居心不善想坑我,我也不会被挤到这圈子里。”

  高晖道:“十郎,愚兄长你几岁,居官也早你些年,深深了解到所谓庙堂之器,谋国之才并没有什么大学问,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李益也叹了口气:“明公,未仕之前。小弟对这些谋国重臣,心中确是抱有无限尊敬,总以为他们拥有过人之才具,直到这一段日子,深深地接触到他们,才发现他们不过如此,庸庸碌碌,只有吾公还是个有担待的,所以小弟才尽心尽力,为吾公一谋。”

  高晖听了十分受用,因为他本就不是一个甘于寂寞的人,虽然初膺异遇,究竟还是仗着先人的余荫居多,他自己也真想创一番事业。李益的计划,的确已深深地打动了他,而李益最后的那番话,更使他有知遇之感,叹了口气:“十郎,关起门来,我说一句良心说话,主上并非英武,储君也不是什么明主,天子神威,拱服万方,并不是他们本身有什么了不起,只是命好而已,将相无种,你好自为之,异日登堂入阁亦意料中事。”两个人当夜就着灯把几封私函都斟酌研究好了,高晖用上了私印,封好后交给李益道:“十郎,你先拿这个去试探一下,我回到朝中,立刻请旨下兵符,弄妥了,说不定我会自己来一趟,因为这种重大的事,绝不能假手于人的。”

  李益道:“尚书公,兵符请下后,找个可靠的人送来就行了,你自己却万万不可离开长安。”

  “为什么?如不能公然遣使以行,随便派个人我不放心,也不够份量,我自己来才显得隆重。”

  李益微笑道:“晖公,你自己来。不但见得隆重。而且也使事情进行更为顺利。”

  “我就是这个意思。”

  李益道:“可是尚书公别忘了,主上多忌,郭老令公就是一个例子,你可以利用种种的方法,使得那些方镇俯首听命,但必须操之在朝,绝对不能与他们直接连系。”

  高晖笑笑道:“你担心的是这个,那不要紧,我的关系不同,一直就保持着连系的。”

  李益笑道:“那是从前,现在吾公身居兵部,就必须避避嫌疑,而且我再向吾公作一次忠告,以后就是有外藩进京述职,势必要到私邸拜访,吾公在接见时,都要邀几个有关的同僚作陪。最好是两位郭世子,或是翼公秦世子,这样子不仅够身份,给客人一个面子,而且也是避嫌远祸之道,也是明节保身之策。”

  高晖究竟是聪明人,想想问道:“十郎,难道你听见什么闲言闲语了?”

  李益道:“没有,圣上对吾公期许正殷,这只是防患于未然之计,真到有什么闲言时,吾公岌岌可危了!”

  高晖道:“受教;受教。那我就另外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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