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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五


  李益冷笑道:“白发少艾,就算你父亲能给她任何一切,人家也未必稀罕,你们卢家不过是仗着有几个臭钱而已,但世上不见得每个人都是爱钱的。”

  卢闰英急道:“十郎,你怎么这样说呢?”

  李益愤然道:“你要我怎样说,小红已经脱籍,不再鬻色市笑,你不信再去问问她的家世,绝对是好人家的女儿,而且她有那一身本事,一肚子学识。年未花信,比你父亲小了三十岁,又不是要把她明媒正娶回去做诰命夫人,你说,除了有几个钱之外,又凭那一点向人家提这种要求?”

  卢闰英垂泪道:“十郎,你给我留点体面好不好?这样大呼小叫,让人听了算甚么呢?我只是提出来问问你,你不答应就算了,也值得生这么大的气吗?”

  李益一声冷笑:“你到现在还认为是我不答应,好!我走,你自己跟她说好,你可以跟她提出任何优厚的条件,只有一个限制,不要扯到我的身上,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连你都不认了。”

  霍地站起了身子,掀帘就出去了,卢闰英想拉也拉不住,追了出来,却见雅萍迎面而来,她不便追出去拉扯了,倒是雅萍问了一声:“爷!你上那儿去?”

  李益在这刹那间,已经把脸上的怒色整个收了起来,居然含着笑道:“上高晖家去,我做事一定要全始全终,但尽自己的一份心,不管人家如何对我。”

  说完潇洒地走了,雅萍这才发现了满面泪痕的卢闰英,不禁惊道:“小姐,你是怎么了?”

  卢闰英悲从中来,哇的一声,掩面痛哭走向屋里,雅萍正要进去,斜里忽然地闪出了小红,笑笑道:“萍姑娘,麻烦你到厨下去看看。那个小丫头不知道会把菜胡弄成甚么样子了。”

  一面说一面摇摇手,雅萍是知道卢闰英脾气的,她受了委屈这一哭,一定是自己遭殃,倒是不敢进去了,而且自己是下人,也不便去过问,趁机会悄悄地溜了。

  小红在门口站了一下,才掀帘进去。卢闰英也已收敛了泪痕,苦笑道:“红姑娘,你来得正好,我们谈谈!坐。”

  她伸手指指身边的横榻。但小红没有坐,却双膝跪了下去,倒是把卢闰英吓了一跳,连忙把她拉了起来:“红姑娘,你这是做甚么?”

  小红垂泪道:“贱妾已经听见小姐与李爷的争执了,薄命人身受李爷大德,乃有身报之想,只是愿为婢奴以效犬马之劳,没想到却会引起小姐与爷的口角,实在感到不安,小姐放心好了,婢子会向李爷表示自愿到府上,去侍奉卢大人的。”

  卢闰英叹了口气:“红姑娘,只怪我胡涂,现在你更不能那么做了。”

  小红道:“为甚么?婢子可以对爷说,完全是出之自愿,爷也绝不会怪到小姐头上的。”

  卢闰英苦笑道:“红姑娘,你恐怕对整个情形还不了解,对十郎的为人更不了解。”

  小红道:“李爷是个急公好义,事理分明的人,他只是可怜婢子,不让婢子遁入空门,才答应收留婢子,并不是对婢子有甚么好感,何况小姐国色天香,另外还有位霍家娘子也是绝世才貌,美玉在前,顽石岂有颜色,婢子以身相随,亦为酬报雪洗亲仇之大恩……”

  卢闰英道:“对了,红姑娘,你说曾受十郎的大恩,究竟是甚么呢?”

  小红的脸上浮起了一片黯然之色道:“婢子的先父原为武将,因生性耿直,触犯了兵部尚书于善谦,被他设谋陷害,问成大辟,婢子身负家仇,无以为计,投身到公孙大娘仇门下学剑,艺成来到京师,投身青楼,想找个机会刺死他,再以身殉。”

  卢闰英道:“那不可以的,你父亲若是怀冤,你可以搜集证据扳倒他。”

  小红道:“没有办法,他的手段太毒,先父蒙冤后,曾经有证据,叫先母怀着到京师投告,那知道投告到鱼朝恩的手中,而他与鱼朝恩似乎互有默契,鱼朝恩反而将那些证据还给了他,使先母含恨以终。现在甚么证据都没有,罪臣之女,更无法告倒当朝大臣,婢子唯有刺杀一途。”

  “你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没有,妾身在青楼以琴诗以自炫,原是想吸引他前来的,因为据知他专好附庸风雅,很可能会召见婢子,可是他近两年似乎谨慎得多,不大出门,一直没机会,李爷联络了江湖上的侠客诛却鱼朝恩,已经为婢子雪却一半的血仇,前几天听说李爷又活活地逼死了于善谦,虽然已经没有办法为先父的沉冤昭雪,但至少也能让先人瞑目了。”

  卢闰英道:“十郎的猜想完全没错。”

  小红怔然道:“李爷已经知道婢子的身世?”卢闰英道:“不知道,不过你说他对你有大恩,他猜到必然是与于老儿有关,而且因为你会击剑,却又不类江湖中人,他才认为你必是武将之后。”

  小红垂泪道:“爷不但对婢子有知己之念,而且又有代雪亲仇之恩,婢子就是衔环结草,也难赧大德,想不到却得受卢大人之垂爱,因而引起了爷与小姐之间的不和,婢子实在罪该万死。”

  卢闰英叹了口气:“红姑娘,你既然听见了我们的谈话,想必也知道我不是个不能容人的人。”

  小红道:“婢子知道小姐的心胸如海……”

  卢闰英道:“那就好,十郎这次出去,就有劳你费心,好好地照应他的起居,我会感激你的。”

  小红道:“是的,婢子一定尽心。”

  说着捋起衣袖,露出臂上的一点殷红,展示在卢闰英的面前道:“小姐可以向老大人说,等婢子侍奉李爷回来后,老大人仍可验明此记。”

  那是一颗守贞砂,幼女在十二三岁时点上,深入肌里,色泽与时而日鲜,自后但保完璧,则此砂永远不褪,相反的,只要与男子一经交合,此砂自隐,而且再也无法重新点上。

  卢闰英原先也有的,只是现在已经没有了,因此看见了这颗守贞砂,脸上不禁微赧,连忙掩上,道:“红姑娘,你没有听懂我的话,如果十郎不知道此事,倒还可以一说,他既然已经知道了,而且临行时表示的那些话,你也听见了,他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如果我真把你接回家去,他会把我们父女视同仇人。那你不是在成全我们,而是在破坏我们了。”

  小红道:“爷不会把我看得这么重吧?”

  卢闰英一叹道:“不是看法的避重,而是他本身为人处世的原则,绝不会受人半点影响,假如你不向他说出报恩的事,他还不会怎么认真……”

  小红听了多少有点刺耳,但仍忍住了性子道:“小姐,婢子虽落风尘,尚能自爱,溷身青楼乃为雪父仇,并不是自甘堕落,如果不为报恩,婢子已经注销坊籍,王阁老与老大人根本就进不了婢子的门,婢子的先人虽然官职不如老大人之显,但也是一任参将,说甚么婢子也不会慕富贵而自贬身价,沦居豪门作妾吧。”

  卢闰英一听话中不对劲,连忙握着小红的手道:“红姑娘。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唉,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小红道:“婢子明白小姐的意思,这件事要小姐来启齿实在很难,而小姐的一番孝思也是无可厚非,只是小姐却不能用别人来成全您的孝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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