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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六


  尤浑这才吁了口气:“我是闹胡涂了,老杜,以后做事可得慎重点,这件事跟我们本来毫无关系的,一念之差,第二天多了两句嘴,结果竟搅到自己头上来了。”

  杜子明何尝不后悔,只是有苦说不出,也叹了口气道:“烦恼皆因强出头,是非只为多开口,不过浑老这个好名的习气是得改一改,要不是在王夫人生日的前一天,浑老在几个人面前先露了口风,说在第二夫一定可以把于老儿挤下尚书大位去,第二天的事我们根本就没参与,乐得在一边轻松,何来如许烦恼?”

  “老杜,不要说我,我只是开个头,可是你在于老儿辞表呈上的那一天,逢人便说,硬居策划之功才谈开来的。”

  “我……没想到于老儿会死呀!”他只说到这儿就打住了,因为太子跟高晖李益等人已出来了,大家都很注意他们的神色。这场密谈的内容虽然不得而知,但其重要性却是每个人都知道的。更因为李益随着太子伴祭而增加了它的神秘性与戏剧性,但大部份人都猜测是李益挽求太子前来说项解释,化解两家的宿怨的。

  但于成龙是否肯接受呢?

  大家简直惊奇了,于成龙跪送太子时,固是诚惶诚恐,而他以孝子的身份,跪送高晖与李益时,竟也是毕恭毕敬,感激涕零的。

  气死了他老子,居然能使他如此感激,这实在是值得玩味,值得推敲的有趣问题。

  太子走了,文武百官也都纷纷走了,尤浑与杜子明却赖着没有走,他们等人走得差不多时,重入内堂。杜子明首先向于成龙搭讪着道:“世兄,关于尊大人遽尔仙游,诸多传言恐怕世兄对我们也有点误会,故而我们特地前来向世兄澄清一下。”

  于成龙的反应是冷淡的:“二位大人言重了,先父年老多病,早有倦勤之意,故而上表恳辞,等不及圣上赐准就因疾而故,罪在成龙侍奉不周,与人无尤!”

  杜子明一怔道:“前几天在王阁老夫人寿宴上见到尊大人,还是精神矍铄,谈笑风生的!”

  “先父一生好强,讳疾忌医,其实病根早生,虽然死得快了一点,但是寿逾七十,也不算是早夭了,再者能够这样遽尔以终,免受缠绵病榻之苦,也是他老人家的福气!”

  杜子明忍不住道:“世兄,据下官所知,外界传言,并非空穴来风,而且……”

  可是于成龙没让他说下去,冷冷地道:“先父立朝多年,行事梗直,得罪的人不在少数,希望他早死的人也很多,而口蜜腹剑,暗加祸陷的尤多,先父都坦然处之,无惧无虑,除了天夺其寿。无人能造化先父的生死,外面的那些传说都是些无聊小人信口编排,成龙无意去听闻。”

  杜子明道:“世兄可能不知道其中大有隐情!”

  于成龙连最后一点礼貌都不想保留了:“先父与两位大人并无深交T临终前对两位也没有说过一句好话,成龙对外面的传言不敢置信,对两位大人的盛情也不敢承受,两位请回府吧!”返身迳去,倒把尤浑与杜子明怔在当场,而且还有不少吊客在旁,自受一番奚落,还发作不得。长安是个口舌是非最多的地方,杜子明与尤浑在于氏丧宅受窘的消息很快就傅了开去。

  这些他们倒不在乎,做官就得有忍气的雅量,但于成龙对李益的态度,以及对他们冷淡的强烈对比,这使得他们很不安,连家都顾不得回了,忽忽赶到王阁老府上,却受到了挡驾,再赶到卢家,家人也回说中书出门访友未回。

  这明明是拒绝接见的表示,两人才深感事态之不妙,硬着头皮到李益的寓所去,接待他们的是李升,说公子出门三天了,留下话三两天必回,家里也急着在找他,因为小娘子病待很重。

  看样子不假,李升的脸上有重重的忧色,而昔日名花鲍十一娘恰由内宅送医生出来。当初都是熟客,鲍十一娘虽已脱籍收帜,倒还落落大方地向他们打了招呼,随即匆匆地问道:“两位大人可知道李公子在什么地方?”

  杜子明苦笑道:“我们要知道也不会来找他了,早上倒是看见他一下,我们也有急事在找他。”

  鲍十一娘道:“那就烦请两位大人在别处找找看,找到了就告诉他一声,叫他赶紧回来。”

  这样看李益是真不在了,两人也不便久留,再想了一下,只好鼓起勇气去访问高晖了,虽然他们知道高晖平时对他们的印象很不好。

  在高晖的门外却碰见了承事房的太监刘安,承值御书房,可以称是消息最灵通的一个人,而且这家伙有个外号叫喜鹊儿,听见了宫中有什么重要的人事升迁决定,一定会抢先出来报讯儿,而他也只为这种事儿才出宫,因此对他的到来,是无人不欢迎的。当然对他的酬谢,也一定是相当丰厚。

  看他喜孜孜的样子,就可以知道他在高家一定是有了相当满意的收获。

  刘安看见了他们,倒是颇感意外,随即笑笑道:“两位大人的消息是很灵通呀,也是给高尚书大人贺喜的?”

  “高尚书大人?”

  两人都是一怔,刘安笑着道:“是啊!兵部尚书出缺,圣上想此缺不能久悬,必需立制递补的,召见翼国公跟枢密使许,魏二位阁老,商定了由吏部侍郎高大人晋升,已经召人写谕示了。明天早朝就会宣示。高大人除了晋升兵部尚书,还加了平章政事的副衔,这可是难得的异数,因多少年来,三十多岁能官居尚书而兼领平章政事相衔的,高大人还是第一个,咱家得了确信,赶紧来报喜了,二位大人也不慢呀!”

  二人心头一震,他们再也没想到这个尚书会弄到高晖头上去了,以高晖的态度,今后要想通融办事将更难了,还不如是于善谦在任了,那老头儿虽然讨厌,故作清高状,但顺着他的毛儿摸,而有好处让他吃个大份,他也会难得胡涂一次,而且有些事,于老儿根本不了解。

  现在换了高晖,这家伙比于老儿更精明,与他们格格不入,已经够难办了,而许多原可比打马虎眼儿的事,现在也混蒙不过去了。

  两个人面面相观,心里不禁迭声叫苦,尤浑才是真的后悔了,假如不是他多嘴,把于善谦在皇帝面前评议李益的那些话泄露出来,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尤浑还只为今后难以办事为虑,杜子明却较为想得深;自己与尤浑两人的地位是否会发生动摇?

  因此他忙向刘安一揖道:“刘公公是否听见了其他的消息?”

  刘安略一沉吟道:“这个咱家可不清楚,只是这次人事异动很大,承事房写谕的人员,一连传了好几个进去,当然是有升有降,有调有动,不过咱家是出了名的喜鹊儿,报喜不报凶,那些不愉快的事,咱家从不打听,二位大人忙吧,高大人荣升的事,他似乎早有了底子,咱家报了喜讯,他并没有感到特别惊奇。因此有关这次人事异动,可能他还清楚得多。”

  杜子明还想多问他两句,但是宫监未奉谕而出宫,是十分秘密的事,刘安算是较有头脸的,但他也不敢在外久留,匆匆上了轿子走了。

  尤浑朝杜子明叹了口气道:“操了半天的心,拔掉了一个疔疽,偏又长个瘤,看来我们的日子不好过了!”

  杜子明这时才说出他心中的忧虑,“浑老,暂莫为将来担虑,且为目前操心吧,很可能我们这次是一错再错,满盘皆输,连眼前这份差事都维持不下去了,设若下官的担心不是过虑,只怕已没有什么将来了,调个闲额,等着发霉吧,那才叫做两面不讨好哩。”

  尤浑一怔:“老杜,这是怎么说呢?”

  杜子明道:“第一错,错在我们不该临时打退堂鼓,早知道于老儿必倒,我们该拼着冒险豁上一试,跟高晖也藉机攀上交情,事情就好得多了。既然没有介入,乾脆就不管倒也好得多,我们不该在听见李益一个人把事情办成了,又往身上揽,而最大的错就是一听于老儿伸了腿就慌了手脚,硬栽在李益那小子的头上!”

  “这本来说是他一个人揽的,也不算栽他呀!”

  “可是你没看见于成龙对李益的态度吗?在太子陪祭的时候,于成龙还是横眉竖眼的,等他们在后堂密谈过出来,于成龙竟是感激涕零,万分感激,因此,可想像得到李益一定是抓住了于老儿的痛脚,明明气死了他,还对于家人卖足了人情!”

  “对!有道理,于老儿器量虽窄,但也不是个轻易动气的,他居然会听见消息后急得吐血,可见李益是真的吃住了他,那绝对不是用你我所说的手段了。”

  杜子明道:“当然不是,我们是在于老儿死后才想到坑在李益头上,祗有这个理由最好,李益既然没有离开,而且公然前来致祭,自然是另有所恃,他跟太子一起向于成龙示惠,自然这一点已经陈之圣听了,我们却自作聪明地栽了他一赃,岂不是自己整自己吗?”

  尤浑慌了手脚:“那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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