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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六


  “这是孩子话,三司并立,原就是互为监督制衡之意,俾能集思广益之功,以免大权倾于一人,得失因之于个人……”

  “我一点都没说错,您既然了解到三省分立之精义,就该克尽所责,尽到你本身的力量,才不负朝廷倚重之意,可是您事事迁就别人,一定要等人同意了才做,那不是变成只有门下尚书二省了?”

  卢方被问住了,李益笑道:“岳父,英妹的话不无道理,三司分立,虽云职权并重,但现下相权似乎偏重于尚书一省了,其故非他,就是门下中书太过迁就尚书的缘故,其实这是本末倒置了。”

  “尚书省下置六部,是真正负责推行政令的,当然要尊重他们的意见。”

  “不错,但事有先后,本末,以事权而言,当以中书为首,因为中书为立法之始,一令既出,只要立意正确,您就不必去管别人的意见,细则容或有未尽之处,自有门下为之审议,等中书门下两省决议后,才交付尚书执行,如果行不通,则是尚书省未尽所职。现在大人等事事先要去征询尚书省的同意,则无异心为体役,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卢方想了一下笑道:“话固不错,但实行起来困难颇多,朝中这些尚书老爷,你是知道的!”

  李益道:“小婿知道,争功诿过,乃人之通病,但大人只要坚定立场,不去迁就他们,他们自然就会来迁就大人了,大人如若不信,不妨就以今天这件事做个尝试!”

  卢方想想道:“对。我从内调以来,终日为政务所苦,想做一件事,必须面面俱到,否则就诸方刁难了……”

  李益笑道:“大人只要记住一件事,御车控辔,才能够制驷循道而行,从没有随拉车的马高兴怎么走就怎么走的。”

  卢方笑道:“这个比喻妙极了,我要跟王阁老私下秘谈一下,以后少听他们的摆布。”

  他兴冲冲地走了,卢闰英才体惜地道:“十郎!你一宿未眠,为了爹的事,让你偏劳了。”

  李益道:“也没什么,既是自己人,这也应该的。”

  卢闰英笑道:“假如不是为了我,你不会这么尽心吧?”

  李益也笑道:“那当然,如果府上不是有着你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大闺女,我说什么也不会如此热心的。”

  卢闰英红了脸道:“十郎,你能不能说两句正经话,这让雅萍听了像什么?”

  李益道:“这也没什么不正经,本来就是嘛,我想到了假日无多,岳父大人的事又不能不尽心,所以发个狠心,拚着一夜不眠,把这些悬压的问题,殚智竭虑,作一个总决,将来也可安心的离开长安。”

  卢闰英担心地道:“十郎!关于今天晚上的事,你有把握吗?”

  “有把握。岳父,王阁老,还有那些人都不是小孩子,如果事情不可行,他们绝不会冒险的,不过如何进行才妥当,如何引起动机才自然,我必须要好好地静思一下,而也要好好地养养神,以备从事今夜的战斗。”

  “战斗?难道你还要跟人打架不成?”

  “那倒不是,这是一场斗智之战,比动手打架还要吃力,所以我一定要有旺盛的精力斗志,才能作万无一失之战。”

  卢闰英很失望,她原想等父亲走后,两个人可以好好地聚聚,安安静静地享受一下爱情的甜蜜。

  可是看来李益的兴趣并不浓厚,不过转而一想,李益一夜未眠,的确也需要休息。

  于是她温娴地一笑:“还要些什么?”

  “目前我只想闭上眼躺躺,把昨天在你屋中喝的普洱茶再泡上一壶来,别让人打扰我,到中午我起来时,我要好好地洗个澡,修个脸……这儿有人吧?”

  “这倒是没有,爹是留须的,所以没有专事修面的匠手,不过可以到外面去传一个来。“

  李益笑着摇摇头:“不必了,我试过那些匠人的手艺,实在不敢领教,要是在我脸上划道口子,今天晚上见人可不像个样子,还是我自己来吧。”

  “平常你在家里是谁替你修脸的?”

  “小玉有个随身丫头浣纱,那孩子从小手脚就稳重,霍王未身故前,就是由她整容的,有时小玉也学着,她们主婢两人都会。”

  卢闰英笑道:“她会的事我也应该会,回头我自己跟雅萍帮你修容好了。”

  “姑奶奶,这可不是刮猪毛,利刃加面,手脚轻重都要恰到好处。”

  卢闰英昂起头道:“我倒不信,这又不是什么大学问,何况我又不是完全没做过,娘发边的短鬓都是我替她修剃的,只是没有剃过男人的胡子而已,但总差不到那里去。”

  李益微笑道:“你可以先叫厨下要一个冬瓜来试看,用刀子把瓜皮上的白霜刮掉而不损及青皮,那说合格了,这倒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手艺,要紧的是一个稳字,到时候手不抖,落力平稳就行了。”

  卢闰英道:“你睡吧,在中午你起身前,我一定把这套功夫学会,免得叫你说嘴。”

  “何苦呢,你有这工夫什么事不好做!”

  “不!既然这些事是将来要做的,我就不可不会,现在学起来也不迟,妇人四德,德容言工,我一直以为妇工只是烹调女红而已,没想到还有这些琐碎。”

  “这些身边事不到时候是不会知道的,何况也不是每个人都要做的,普通人家都去找个剃头匠来一手包办了,我是生具洁癖,不耐烦让个生人在脸上摩来摩去的!”

  卢闰英倒是很认真,叫雅萍把茶沏好,给李益送上,立刻就叫厨子送了两个冬瓜来,吩咐下人把两柄剃刀磨得利利的,拖着雅萍,专心一意地开始练习了。

  李益睡在床上,用手磨着唇下的短髭,得意地微笑,他倒不是真的要卢闰英做这些,而是借这件事去磨磨她的时间,好让自己安安静静地睡一觉。

  他知道在一个热恋中的少女情怀,尤其是在全心全意把自己的一切都托付给一个男人后,几乎成为一种狂热的眷恋,一刻也舍不得分开的。

  因为她生命中只有一个男人,但李益不同,他已经有了好几个女人了,因此他在疲累时,只需要休息。

  这一觉睡下去很平静,没人叫他,是他自动醒来的,等他穿着鞋子下床时,雅萍已经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小书房是卢方在家处理公务专用的,有时就歇在道儿,所以一切都准备得很齐全,后面就是净身的浴室。

  水是温温的,不冷不热,李益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穿上了给他准备的全新细夏布内衣裤。披上外衣出来,卢闰英已经含笑等在一张凉榻旁边道:“十郎,我足足练了一上午,已足可胜任了!”李益见榻旁刮得雪亮生光的一个冬瓜,另一个上面却是刀痕累累,不由惊奇道:“你就是这一刻工夫居然能有如此成绩?”

  卢闰英道:“那是第七个了,厨房里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一个个的往里直搬。”

  李益笑道:“你倒真是不惜工本!”

  卢闰英道:“那里是我弄的,都是雅萍那丫头糟蹋的,我怕自己不行,叫她也跟着练,结果我第一个瓜就功德圆满,雅萍却一连换了六个瓜,依然是刀痕累累,你没看见第一个,简直惨不忍睹,真要是个人的话,怕不早已血肉摸糊,一命呜呼了!”

  李益看看两个冬瓜,摇头道:“人固有智愚之分,但相差这么悬殊,倒是令人难以相信的一回事。”

  卢闰英道:“雅萍倒不像你所想的那么笨,是她心神未注,因为她拿起刀来,始终以为是一个冬瓜,下手时自然不会专注,我拿着剃刀,就把那瓜当成你的脸,当然就兢兢业业,小心从事了。那丫头还不服气,说是从明天开始,天天都要炼一次,非要练得跟我一样不可!”

  李益笑着在榻上躺下,卢闰英细心地为他用热布把须髭温软了,再沾上了水,仔细地剃着,落刃轻柔,全神贯注,使得李益十分感动。

  整容已毕,她才用牙梳把李益的长发梳理整齐,结成个王孙髻,用金簪簪好,最后才满意地吁口气道:“差不多了,你看看,还有什么要修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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