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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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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栋别墅,这一片园林,他们祗能免费地居住,住到他们离开为止,一草一木都无法带走。 即使他们肯免费奉送别人,且没有一个人肯冒着得罪霍王府的险来接受,更别说是花钱来买了。 虽然长安的王府很多,但都是跟霍王有交情的,而且每家王府,都有着住不完的别业,没有人会要这一片别墅,如果不是李益在长安颇有文名,表现的两手也很厉害,现在恐怕就被人赶出去了。 住在这片园里子,就像是坐在针毡上一样。 想明白了李益的心思,对李益不禁万分的同情,更产生了无限的歉意,因为这一切都是她带给李益的。 当着三个客人,她自然不便说什么,因此祗好在桌子下面,伸出手来握住了李益的手。 这一握把李益从惆怅的迷惘中握醒了过来,他不知道是什么事,诧然地望向霍小玉。 接着他从霍小玉的眼里看出了她的歉意,她的了解,她的关切,以及她的感激与尊敬。 不必经过语言,他们似乎已经知道彼此的心思,李益不禁一阵激动,他从来没有想到霍小玉能对他有如许深的了解,她似乎已能进入自己的身体里,成为自己的一部份了,因此也回以紧紧的一握,算是自己的答覆。 于是霍小玉站了起来,到了门口,把架上那一头雪白纯毛的鹦鹉解开,执着那细长的银丝练子,含笑道:“贾大姊!得了你这么多的好东西。无以为敬,我把这个送你!” 雪白的羽毛,亮圆而清澈的眼睛,却又十分柔驯,交到贾仙儿手上了,立刻跳上了贾仙儿的肩头用它柔软的头摩挲着贾仙儿的脸颊叫道:“雪儿乖!雪儿乖!” 贾仙儿伸出一根手指,鹦鹉又跳到她的手指上:“雪儿饿了,雪儿饿了。” 贾仙儿简直爱不忍释,用另一只手调理着它的羽毛,笑着道:“多伶俐的小家伙,只可惜桌上没有你吃的。” 霍小玉笑道:“它不是要吃东西,是要喝酒,这家伙猾狡透了,每次要喝酒,就嚷着叫饿,好像谁虐待它似的。” 贾仙儿连忙拿起自己的酒盅,雪儿低头,把杯中半杯残酒一口喝了,拍拍翅膀,然后才无限满足地轻叹了一声:“自古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吐字十分清脆,那副神态把大家都逗笑了,霍小玉笑骂道:“你是酒鬼投胎的,就会这两句!” 雪儿偏着头,一副扭怩之状:“是夫人教得好。” 大家益发笑不可仰,连黄衫客都忍不住伸手出来摸着它:“它难得,它居然能懂人言。” 雪儿点点头:“岂敢!岂敢!” 黄衫客面泛惊容:“你真听得懂?” 雪儿却扑扑翅膀:“客人来了,桂子,快倒茶!” 大家都笑了,霍小玉笑着道:“你的本事就像本朝开国元勋程咬金老千岁一样,只有三斧头,多问一句就露出马脚来了,贾大姊!怎么样,你还满意吗?” 贾仙儿以为她是开玩笑:“太满意了,只是不知道它自己肯不肯跟我去?” 霍小玉笑道:“你自己问问它好了。” 贾仙儿笑道:“雪儿,你主人把你送给我了,跟我去好不好?” 雪儿点点头道:“多谢收容!良禽择木而栖。” 贾仙儿倒是吓了一跳,连忙道:“我是开玩笑的。” 雪儿瞪圆了眼睛,显然不知所云,顿了一顿才又道:“客人来了,桂子,快倒茶!” 霍小玉笑道:“大姊别以为它真有灵性,它只是依人学语而已,经不起盘问的,不过它学得倒很快,刚才那句话我祗教了两天,它已经学会了,只是没记性,久时不说就忘得一乾而净。” 雪儿突然扑翅而起,绕着厅屋飞翔,口中还叫道:“敌人来了,上马杀敌啊!” 浣纱刚好端一汤进来,被它吓了一跳,差点没把汤泼了,放好了汤,才指着骂道:“原来是你在作怪,还不快回到架子上去!” 雪儿才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乖乖飞到架上停下,可怜地叫道:“好姊姊!下次不敢了。” 霍小玉笑道:“就是这几句,今天都抖了出来。不过也难为它,居然把几十年前的老词儿都想起来了,大概是我说它没记性,它有点不服气。” 贾仙儿道:“奇怪了。它怎么会说那句话的?” 霍小玉笑道:“它是先父西征突厥时代的战利品,由一个部属而呈献给先父,先父很喜欢,因为在军中,就教了句话,谁知有一夜,敌人来劫营,刚好被它发现,绕营飞叫,把大家都吵醒,总算还来得及准备应战,此后先父一直带着它,回到长安后,没有再从事征战,教了它一些别的话,它也忘记这句话了,今天不知怎么冒出来,送给大姊很适合,因为你们游侠江湖,总有一些对头的,它夜里不大睡,惊觉性很高。” 贾仙儿这才看出霍小玉不是开玩笑:“你真送给我?” 霍小玉道:“当然是真的,这种鸟是要时常调教的,家母入山清修后,我没多大精神,它也很寂寞,所以我前一阵子,教了它良禽择木而栖的话,就是想把它托付给人,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主,大姊来得正好,因为它很娇贵,但吃的东西可麻烦了,普通的人家还养不起它,有钱的人家又未必爱惜它……” 贾仙儿道:“既是令尊大人的宠禽,对你的义意是很大的!” 霍小玉一叹道:“先父留给我的东西很多,但我供养不起,实不相瞒,这次到江南,虽然薄有所获,可是我一场病化费了不少,我们实在不能再在闲情玩物上浪费了,这头畜生花费虽然不多,但比一个的人口粮还贵得多呢!” 贾仙儿道:“玉妹,假如你们用钱的话……” 霍小玉忙道:“大姊!不要,我们还可以支付得过去,只是想撙节一点而已,如果是贫至三餐不继,我会请你们帮助,但要朋友的钱来供奢靡之费,我跟十郎都不是这样的人。” 这一番话固然对贾仙儿不太礼貌,但贾仙儿与黄衫客都现出肃然之色,贾仙儿尤其钦敬地道:“对不起,妹子,十郎,是我失言了。我原来没有别的意思,江湖上肥马轻裘与朋友相共,也是常有的事,但是我忽略了读书人与江湖人不同之处,以十郎的文名,在长安市上,如果肯梢示风色,巴结的人一定很多,何至为了来秋所需,千里跋涉而作货贩之求呢,知友不明尚可恕,不明知友则不可恕,我罚自己三盅。” 她果然一口气喝了三盅,李益笑笑道:“大姊的好意,小弟是十分感激的,但小玉的话说得太坦直了。” 贾仙儿笑道:“应该如此,交朋友就该坦诚无伪。” 李益笑笑道:“小玉的病虽然化了一点钱,但还不至于困窘,我们之所以要撙节,最主要的是想把自己的手收一收,因为我们以前都太散漫了,小弟虽已通过部考,但初进仕途,即使分到一个缺,收入也不会太多,像那样花法,一年倒有半年闹亏空,就难以养廉了。” 黄衫客笑道:“十郎,你的做法与论调,我都十分赞成,不过你若是志在放外,想真正做一番事业,我倒觉得你不妨略改初衷,生活可以俭,但不可以寒。” 李益道:“这个……黄兄有以教我吗?” 黄衫客道:“放了外任官,就是直接牧民,你是簪缨世族,宰相子弟,小玉又是王族门庭……” 李益道:“黄大哥,别人不清楚,你该明白,我们的身分都只是空架子而已。” 黄衫客道:“空架子也可以唬唬人的,你到了任上,就凭这两个空架子,对上层各宪也不无影向力,因此你的生活绝不可有寒伧之状,造成别人一个富贵不能淫的印象,也可以省下许多麻烦,增加许多方便。” 李益笑笑道:“这个道理我是懂的,不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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