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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李益笑笑道:“照情形看来,你永远不必付租都行。”

  崔允明道:“那怎么行,君虞!你看小桃如何?”

  李益道:“秀外慧中,娇态可人,宜室宜家。”

  崔允明道:“你假如不嫌弃,我可以为你撮合一下。”

  李益怔了一怔道:“做什么?”

  崔允明道:“收在身边,我知道姑妈对你的期望很高,如果迎为正室,也许不可能,但纳为侧室是绝对没问题的。”

  李益笑了一下道:“允明,你知道人家肯吗?”

  崔允明道:“她们祖孙但求两归宿,而且江姥姥对我很尊重,我说的话,她多半会听的。”

  李益笑道:“允明,你别舍已耘人了,人家锺意的是你,倒是那天我为你说个媒吧!”

  崔允明双手连摇道:“不可!不可!”

  李瑞道:“为什么不可,难道你嫌她家出身不高?”

  崔允明道:“这是什么话,她们虽然家道中落,但究竟还是梅妃亲族,多少也算得上是个皇亲国戚。”

  李益道:“现在谈不到那些了,别说是一个已故贵妃的亲族,就是太原李氏的亲族,贫至衣食不给的还多得很呢!何况你们崔家书香传家,也是士族之家……”

  崔允明苦笑道:“身家门第都不谈,就凭我这个处境,还能成家,君子爱人以德,我不能要她们耐贫受苦。”

  李益轻叹道:“允明!你既然知道君子爱人以德,就更不该存那个想法,把那么好的一个姑娘推给人家做小星,这是你的爱人之道吗?”

  崔允明垂头不语,李益笑笑又道:“我一个霍小玉还不知道将来如何安顿呢,你别再为我找麻烦了。”

  崔允明道:“不麻烦,她倒不会像小玉那样复杂,你收在身边,不带去上任,也可以放在家里侍奉姑母。”

  李益庄容道:“允明!说句老实话,我不做这种残忍的事,一个女孩子追求的归宿。并不只是温饱而已。”

  “我知道,但你比我强多了。”

  李益苦笑道:“强什么,我只是多了一榜,假如不是正室,连份诰封都没有。”

  崔允明还要开口,李益道:“别说了,过两天我替你探探口气,如果她们不嫌你清贫,我劝你就成了家吧,门也当,户也对,再加情投意合,规规矩矩地论婚成配。比什么都好,如果她们奢望荣华富贵,我也只是空架子,未必就能满足她们的欲望,再说我也不敢领教。”

  崔允明低头不语,李益苦笑道:“我是为了送走了十一娘,到你这儿来谈谈心的,那知又牵出你的烦恼了。”

  崔允明道:“我没有烦恼。”

  李益道:“算了吧!老表,这一点我可比你清楚,如果你不爱那个女孩子,用不着为她操心,君子爱人以德,没有爱,何来德,只是你把德字想得太偏了,辜负人家一片盛情,才是真正的以怨报德了。”

  表兄弟俩又聊了一阵闲话,樱桃来请他们过去用饭,她们的家在后进,隔着一个院子。倒也清幽有致。

  江姥姥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妇人,待人亲切,很诚恳,也很世故,因为她毕竟是个京官的夫人,当年在梅妃当宠的时候,他们也曾红过一阵子,但却没有像杨玉环的家人那样飞扬跋扈,江氏失势,他们栽了下来,也置之平淡,上皇玄宗重归京师,梅妃又与玄宗重会,他们并没有去通关节,这个历尽荣枯的老妇人天生就乐天知命,她的眼中看尽了富贵盛衰。

  李益来过两趟,也见过江姥姥,只是没有问起过她的过去,今天从崔允明的口中知道她的身世。

  倒是非常尊敬,可是江姥姥依然很谦淡,似乎根本不想多提过去的事。

  她只是感慨地道:“当年拙夫如果不是贪图富实不会背乡离井来到京师,既然想做官,就不能守着读书人那点虚荣,不肯向小人低头,结果父子俩都把命送在异乡,留下一点基业在安贼乱兵据京时被乱民抢掠一空,幸好还剩下几间房子,能使我们祖孙两不致冻饿,上苍对我们己经算宽大了。所以对小桃的将来,我也不希望她嫁到官宦人家去,只求有个读书人家的忠厚子弟,能够好好的对待她,将来能平平实实的过一辈子,就心满意足了。李公子,你在京师的交游广,人头熟。看见有什么合适的人家,为小桃留心一下。”

  这时崔允明为了李益来吃饭,又去买两样熟菜来佐酒,而小桃则到院子里,拿着锄头挖土取酒,都不在屋里,李益觉得机会很好,笑着道:“老奶奶!眼前就有个最好的人选,舍表弟在府上借居多时,对他的人品,你老人家也深知的,何必还要另外找人呢?”

  江姥姥微怔道:“崔相公的人品端庄,老妇是十分尊敬的。只是他家去已经订下亲了吧?”

  李益忙道:“没有呀!是他告诉你的?”

  江姥姥道:“那倒是没有,老妇曾几次言语中暗示,他总是支支吾吾。老妇想他一定是定过了亲了……”

  李益笑道:“没有,他早年失怙,功名上也不得意,那里会定亲呢。他只是脸皮子薄,又有点自卑,所以……”

  江姥姥道:“功名在命,崔相公读书明理,虽然清寒一点,但教读为生,自食其力,有什么可自卑的呢?”

  李益轻叹道:“允明在别的地方都好,就是狷介一点,长安市上,他的贵亲戚很多,如果他肯营求,混个一官半职并不难,他就是不屑为之。”

  江姥姥道:“读书人应该有这份傲气的,功名必须自为,营求而得,看人脸色,那又何苦呢。桃儿的祖父中了举人后,就是因为靠着裙带之故得了一职,后来弄得连家乡都不敢回,生怕受乡里的笑话。”

  李益听着不禁有点讪然,因为他自己就是致力钻营的人,虽然在目前的官场上,非此不能腾达,但良知上总不免有所愧疚,连忙把话题岔回到崔允明身上道:“刚才跟允明谈过一下,她对令孙女也十分倾心,只是自惭形秽,怕委屈了令孙女,才不敢有所表示。”

  江姥姥笑道:“这位少爷也是的,老妇如果是个贪图富贵的人,在梅妃重回长安时,早就求了去了。即便不希望她提拔一下,但要她照顾一下这个族孙女儿,找个富贵人家,想必不会拒绝的。”

  李益道:“是的,肃宗先帝至孝,即位之后,经常到未央官去躬省,他是在病中闻知上皇驾崩而薨的。姥姥如果早几年去请求梅妃的话,为了上皇之故,一定可以得到眷宠的,由此可见你老人家的清节。”

  江姥姥苦笑一下道:“先夫临终时,对当年因裙带之故而得职一事十分愧疚,趁着天宝之乱,摆脱了那个关系,再也不肯去攀附了,所以很少有人知道我们与梅妃的关系,尤其是看到杨家一门的下场,更为警惕,临终遗训,就是不得再走上这条门路。”

  李益道:“前辈高风亮节,小子敬佩万分。但在舍表弟心中,总以为府上是皇亲国戚,不敢存高攀之心。”

  江姥姥笑道:“这孩子也是的,我这皇亲国戚,每天替他烧饭洗衣服,他还不了解吗?”

  李益笑道:“了解是一回事,心里怎样又是一回事,老奶奶既然不嫌他寒微,我就做个现成媒人吧。”

  江姥姥十分感激地道:“老妇早就十分中意了。否则也不会让小桃不避形迹地跟他相处,因为我提了几次,他都没有表示,我以为他己经订了亲,才不再开口,但也不便即时疏远他,而且也不忍心看他孤单单地无人照顾,所以才叫小桃拜在他门下读书。以杜流言。现在既然知道他没有定亲,就请李公子多多费心玉成,老妇感谢万分!”

  李益道:“一定,一定,其实说也惭愧,允明是我的中表兄弟,论亲谊不出五服,也算是近亲,未能好好照料他,要麻烦老奶奶来照顾他,应该感谢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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